不過話又說回來了,也是托這事兒的福,泠音堂的主樂者意外地穩定了許多。她們不斷嘗試新曲,倒生出了幾分瑄妙堂曾經的默契。
“我原以為默契只會產生在親密無間的心間。可后來我發現,就算人心隔著肚皮,配合久了也是有同調的。”
小黎緩緩地垂下了手。在她的面前,那根笛子依然懸浮空中吐著幽幽哀聲,悲涼如杜鵑啼血。
她扶著石頭緩緩走出假石,靜靜地抬頭望著那輪淡月,眼角終于潤下些滾燙的東西。
“明棠,對不起,我想你了。”
她哽咽自語,微弱的聲音近乎全數被腫脹的嗓間吞沒。
“我討厭這四四方方的天空,討厭這一覽無余的發展,也討厭合曲中泛濫的錯覺。”
“真的,很討厭。”
石縫中的笛聲愈發凄苦,小黎失魂落魄地蹲在了池邊。
她看著水池中破碎模糊的倒影,只覺得自己的神情可笑。
她忍不住將手指點在水面上,去觸碰那秋池吐出的幽幽怨念。
“明棠……”小黎又一次喃喃道。
不知怎的,她格外想念明棠那個一臉迷糊又犯慫的樣子,想念她那些不過大腦說出的脫線話語,更想念她那些第一反應做出的超乎意料又異常溫暖事情。
“明棠……你是如何看待現在的我呢……現在的我,是不是冷的讓你寒心呢。”
是的,冷,刺骨的冷。小黎在病榻上沉溺夢境時,只覺得這世上沒有比自己更冷漠的人兒了。
她回到過去冷目看著明棠被人帶走,無情地借著瑄熙妙跳到樂不同的庇護下,一步一步就像一塊沒有感情的山石。
“不,至少山石還不會擇利而棲,你不過是一個冷酷的小人。”
惡魔在耳邊低語,小黎慌亂地避開畫面中無助的明棠,驚恐地沿著荒蕪的小路不斷奔跑。
她逃命般跑著,直到足下一空栽入水中。
而在那萬籟俱寂的水中,小黎終于后知后覺地意識到了——
早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就已經是這般漠然的性子了。
“明棠,其實在你之前我還有一個朋友。他是一團黑影,是我唯一的朋友。”
纏繞著絲絲寒意的手指點在臉上,冰涼的觸感在小黎周身暈染開來。
她盯著破碎的水影再度自語,聲音忽地渺遠起來。
“他沒有資格自由說話,但真的很關心我。”
“我問過他許多事,也通過他明白了許多事。”
“其實我并不知道我該怎么稱呼他,是良師,是摯友,還是可憐的同路人。”
她低頭徹底將手浸潤寒池中,只聽得那笛聲也尖銳了起來。
“明棠,我現在踩著的地方,就是他葬身的地方。”
小黎的聲音陡然轉向飄忽的溫柔。
她早先就知道,在彭府幾次的擴建中,那黑影已經隨著被敲碎的墻磚徹底消失了。
“你看我這個人是多么可笑啊。”
“和你一樣,我分明冷目看著他的結局,在一切發生之前無情地離開了。”
“但是在內心閃過虛偽的痛感之時,我又厚顏無恥地回來了。”
小黎想著幾年來自己偷摸跑來逃避的樣子,只覺得愈發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