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穿一雙朝鳳宮履,著一身杏黃鸞紋常服,低梳發髻,眼神柔和卻堅定。
祁溶有小半年的時間沒到慈元宮請安,進門時,有些拘束。
皇后卻是熟稔,摸著他的臉,癡癡道:“壯了。”
她親生兒子祁燼已逝,此時的她將祁溶當成了祁燼。
祁燼還在時,祁溶常常跟著他到慈元宮請安。
自祁燼逝世后,祁溶便不常到慈元宮走動。
祁燼長得像母親,一看到皇后,祁溶便不自覺地想起他。
與其觸景生情,倒不如不見。
祁溶的親生母親青宛是慈元宮的宮女,身份、地位比不得皇后,但皇后待她極好,祁溶出生時,青宛就在慈元宮生產。
祁溶出生不過數日,青宛便因產褥感染而死。
多年來,他由慈元宮中的丫鬟輪番照料,直至成年。
“母后近日可好?”
“好。好得很。還沒吃飯吧?”
皇后一邊回答,一邊招呼宮娥去膳房熱飯。
祁溶抬手道:“不用。兒臣坐坐便走。”
皇后將點心推到祁溶面前,笑道:“就是不能讓你坐坐便走,所以才要留你吃飯。”
祁溶此行自然不是吃飯的,直奔主題地問道:“太安宮近日出事,母后可有耳聞?”
“倒是聽說了。”
皇后聲音很低,情緒不是很高:“章昭儀剛生產不過一個月就死了,是中毒而死,那劇毒是用來毒殺小皇子的。”
她停頓了一會,又道:“我雖潛心禮佛,但有些話還是傳進了我的耳中,說這一次麒麟閣的嫌疑最大。”
祁溶平靜問道:“母后也是這樣想的?”
皇后搖頭:“動機越大,越不可能輕易動手。最不可能下毒的,正是麒麟閣。若此次死的真是小皇子,那麒麟閣定受千夫所指。”
宮娥將熱騰騰的飯菜陸續端上桌。
皇后信佛,盤中的雞鴨魚肉皆是用豆腐青菜等素食制成,很是爽口。
她為祁溶夾菜,不多會兒,小小一只碗就堆成了山。
“夠了夠了,吃不了。”
祁溶有些手足無措,端著碗,愣是下不去筷子。
皇后的語氣幾近央求:“那你就常來母后這兒坐坐。”
祁燼不在了,她在祁溶身上才能看到些兒子的影子。
可是,祁溶半年才來一趟慈元宮,她只能常站在宮檐下張望,希求看到他的身影。
此刻,見祁溶吃得香,便又張羅著為他盛了一碗湯。
正在這時,慈元宮走進一個宮女,正是太安宮的南枝。
她舉著托盤,盈盈朝皇后走去,恭敬道:“子時到,請娘娘用藥。”
祁溶將這一幕看在了心里。
待南枝走后,他放下手中碗筷,端坐著道:“母后,兒臣有一事相問。”
皇后漱完口,看了一眼祁溶,并未答話,似乎是猜到了他的問題。
“我的母親——”
祁溶面露哀色,問道:“真的是因為產褥感染而死嗎?”
皇后優雅地拭了拭唇,斂眸道:“你的母親青宛是我從王府帶進宮里的丫鬟,生得極為出眾。入宮不久,她便被太后挑中,要將她加入送往羌狄的一批女奴中。豈料那時青宛竟懷了孕,是龍嗣,我便將她養在宮中。太后震怒,說這一胎來得不明不白,派去太醫要滑掉這一胎。當年派出的太醫名叫言城,冒著死罪為青宛保住了胎,但太后終是沒有放過她。”
祁溶聽得心臟抽痛,雙手不自覺握拳,啞著嗓子問:“我母親也是被下了毒?”
皇后搖了搖頭:“青宛住在我的宮中,飲食湯藥皆由我親自過問,不是被毒死的。”
祁溶握緊了拳頭:“那是……”
“孩子既已出生,太后便將計就計,送來了一床玉色連枝棉被,極是華麗。太監說是尚衣局趕工三天三夜織出來,供奉過佛祖。哪知我為青宛蓋上后的第二日,她便染上了鼠疫。青宛剛生產,身子虛弱,沒有扛過第三日。”
皇后的聲音很柔和,說出的每一個字卻像是鋒利的釘子,狠狠扎進祁溶心里,直扎得鮮血淋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