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酥對自己說。
主街的盡頭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宅子。
門外停了八抬大轎,轎身鍍了一層金,就連兩根長桿上都鑲嵌著珠玉。
這一幕與方才陋巷里的乞丐出現在同一時空里,躲在黑暗深處的裴戰覺得觸目驚心。
如酥遞上了拜帖,片刻之后,便被府中下人請進了宅子。
這宅子大得好像無邊無際。
若沒人領路,如酥恐怕今夜都走不出去。
每一根柱子都鍍過一層金,在月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俗氣的金光。
如酥被下人帶到府中最大的建筑里。
濃郁的熏香有些刺鼻,金光更加刺眼。
珠簾里隱約有一個龐大的身影。
那珠簾當真是用珍貴的明珠以金線串制而成。
一粒明珠能買多少個饅頭?
如酥心里打起了算盤。
“你們知府沒來?”
珠簾里的龐然大物說了話。
此人語氣不太友善,但財力雄厚,乃域州富豪,自當由知府親自拜見。
如酥弓著背,恭敬回答:“回陶先生,元大人去往祁都復命,要過幾日才能回域州。”
陶粲冷笑一聲:“那何以堪也去祁都了?”
如酥從容應對:“何大人近日公務繁忙。”
他們口中的何以堪正是山匪曹厚庵。
然而,并非曹厚庵忙得抽不開身來,而是他不愿放下架子前來陶府。
所謂士農工商,三教九流,商人排在最后。
曹厚庵本是山匪,殺了何以堪而坐上了知府幕僚的位置,所以,對階級秩序格外看重。
他覺得商人天然要比士大夫矮了半頭,就算是拜會,也應當是他陶粲來拜會他。
陶粲連珠簾都懶得掀開,問道:“那你今夜前來,有何見教?”
如酥道:“小僧是來給先生送銀子的。”
珠簾里
陶粲龐大的身軀向前傾了傾,伸出胖手,屏退左右。
他出手向來闊綽,卻又愛財如命,最愛金銀珠寶,十個手指伸出來,恨不能全都戴上羊脂玉扳指。
“陶先生——”
如酥故意壓低了聲音,作出神秘的姿態,道:“喬世庸死了。”
話音剛落,陶粲便站起了身。
他的身形又高又胖,站起來就擋住了房里的光。
房間陡然變暗。
如酥在他面前,只有他身形的一半寬,又瘦又小又矮。
域州的名流以胖為美,這年頭能有這般塊頭,那說明是真有錢。
陶粲伸手掀開珠簾,低頭看著如酥,道:“死了好哇,他在平州的所有生意我都要接過來做。”
他垂涎喬世庸的生意很久了,奈何喬世庸是官商,不愿與他分這一杯羹。
如酥雙手呈上曹厚庵擬的章程,道:“只需四百萬兩白銀,浙東織造局以及喬世庸在平州的綢緞行、茶葉行,就都是先生的了。”
“四百萬兩?”
陶粲右手接過如酥的章程,仔細讀了一遍。
四百萬兩是曹厚庵拋高折算的價格,他與林文奎在中間扮演牽線搭橋的角色,自然要賺個中間價。
但即使高于原價一倍,對陶粲來說,都在預算之內。
“我都要了。”
陶粲將章程卷成一根紙棍,勾起如酥的下巴,道:“包括你。”
如酥長了一張清秀的圓臉,稚氣未脫,又因很小的年紀便被凈了身,身上散發著一股媚氣。
陶粲敏銳地嗅到了如酥與正常男子的不同之處。
“那敢情好。”
如酥向后退了一步,躬身道:“只小僧現在就要去跟大人們回話。還請先生諒解一二。”
他說完,匆匆離開了陶府。
是夜無話。
江鎖一覺醒來,天光已是大亮。
院中傳來嘈雜的聲音。
江鎖揉了揉睡眼,迷迷糊糊推開門,赫然看見如酥被幾個壯漢按在木凳上,正挨著板子。
如酥整個人還沒有木棍長,木棍狠狠砸在如酥背部,發出沉悶而駭人的聲響。
地上濡濕一片,正是如酥滴下的汗水。
他痛得幾近暈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