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沐獨自一人留在席間,坐得一頭霧水。
他出身錦衣衛,有過人的聽記本領,但他識人的本事到底比不過江鎖。
這是江鎖設的局,他卻毫無覺察。
江鎖笑著對屠沐道:“我看高將軍急著辦什么事情,便未留他。撤軍的事,我們與指揮使大人商量也是一樣。”
這話說得不錯,但屠沐總覺得什么地方沒對,又說不上哪兒沒對。
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祁溶趁著屠沐還在思考的空擋,從袖中取出一份章程,道:“這是禁軍與熾煉軍連夜趕制的章程,承諾十五日內在東部全境撤兵。指揮使大人,簽字吧?”
屠沐仔細閱讀了這份章程,白紙黑字寫著“撤兵”,落款乃是東宮大印。
屠沐不相信此事竟如此簡單——吃頓飯,便能了結禁軍與熾煉軍屯兵東部沿城一事,那太后還派出十萬兵馬做什么?
他又反反復復讀了數遍,的確沒有問題。
熊得文笑嘻嘻地雙手呈上印泥。
屠沐橫了橫心,按下了指紋。
熊得文端起了酒杯,喜道:“今日總算是落成一件大事!敬咱們自己!祝殿下早日回歸祁都!”
說完,自己先端杯一口悶了。
祁溶也干了杯中酒。
江鎖沾酒必醉,為表誠意,硬著頭皮也將烈酒灌了下去。
屠沐并未舉杯,抱拳道:“大事已了,卑職便先告辭。”
祁溶并不介懷,微微點了個頭,示意屠沐可以自行離去。
待確認屠沐真的離開后,熊得文如同被放了氣一般癱軟在椅上,隨后,將手指上的金銀珠寶悉數取下來,手掌扇風,努力讓自己恢復正常。
“這有錢人也不好當哈?”
熊得文擦了一把汗,道:“還是種田好,至少活得久。”
“你若只是個種田的,去年改稻為桑的時候本該沒了。”
江鎖開始動筷吃菜,臉頰開始微微泛紅,酒意直往頭頂竄。
“今日之宴,究竟是何講究?”
熊得文湊近江鎖,問道:“為何還簽下了撤兵的章程?這不是給自己找罪受嗎?”
這宴席雖然是高云駿發帖邀請,但是江鎖籌謀而來。
果然高云駿與屠沐上了鉤,還自以為這頓飯真是自己邀請的江鎖與祁溶。
江鎖想回答熊得文的問題,奈何包了一嘴的菜。
她是真餓了,現在也著急填飽肚子。
祁溶明白江鎖的心思,便解釋道:“今日我們所有的動作雖然都用在屠沐身上,卻是在高云駿心里種下了一顆種子。祁都的細作報給我們高云駿的信息,此人出身風雷軍,是個欺上瞞下的**,走了天大的運氣被蔣肇忠挑中,做了將軍。他徒有小聰明,卻無大智慧,是個心胸狹窄的小人。風雷軍是父皇的人,而錦衣衛卻是太后的人,兩方本就不睦,在一起不互掐都算好的,還要一起打仗,莫不是滑天下之大稽?背著高云駿,只跟屠沐談,不論我們談的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屠沐面前撇開了高云駿。”
高云駿,就是此局的破局點。
熊得文皺眉道:“可我們的章程可是寫得明明白白,十五日后退兵,這個可做不了假吧?”
“自然是真的。”
祁溶點頭道:“這就是江大小姐欺負人家屠沐沒有領兵打過仗了。”
他寵溺地看著埋頭干飯的江鎖,不忍心打擾,就轉過頭,繼續對熊得文道:“兩軍交戰,你見過有誰還要遵守章程的嗎?”
熊得文愣愣地不說話。
“那東西本就是一張廢紙,十五日之后我不撤兵,他又能奈我何?”
祁溶的聲音不大,卻讓熊得文渾身為之一振。
熊得文似懂非懂:“所以……今日只是要當著高云駿的面,演這出戲?”
江鎖還在吃,用力點點頭。
從楚天閣離開時,江鎖徹底走不動道了。
她的酒勁上來,雙腳發軟。
祁溶背著她,走在域州城的主街上。
江鎖帶著醉意將頭搭在祁溶的肩膀上,伸出右手從后面輕撫祁溶的鼻梁,喃喃道:“是日逢仙子……當時別有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