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要休棄你。”
紀行昭努力解釋,“我是希望你能走出去,和其他人一樣去讀書,讀大學,出來工作”
“可是,良家婦女怎么能拋頭露面”
潘如云流著淚說道“娘說過,拋頭露面的女人,要么是貧賤之軀,要么是勾欄下賤。如云是好人家的女兒,怎么能做那樣的事情。”
“這樣的想法是錯的。”
紀行昭再度解釋道“現在是新時代了,男人和女人是平等的,男人可以出去工作,靠自己的雙手去賺錢,女人也可以。”
“可是,男人是天,女人是地,天高高的,男人又怎么會和女人平等呢相公,這不對。”
“男人和女人都是人,只要是人就是平等的。”紀行昭說道“1902年,蔡元培先生在上海創辦愛國女校,時至今日不論是女校,還是男女共校,已經有無數女學生接受新式教育,參與社會勞動,youxg,示威,為命而戰斗。1924年,伍智梅女士與何香凝、居若文、沈慧蓮等女士,共同創辦了廣東貧民生產醫院,救助無數貧苦百姓。這些學生,女人,她們對于國家,對于民族的付出絲毫不比任何男人差。
潘小姐,如果你覺得上海女校,伍智梅女士對于你太過遙遠,也太過陌生,我和你說,在我所在的師范大學,就有不少女老師,其中教數學的周問靈老師數學造詣頗深,是從y國留學歸來的大家,她所教育出來的學生已經超過千人。在c大師范,所有的學生老師都尊重她,喜愛她。”
紀行昭看著潘如云,目光堅定,“潘小姐,我不強求你此時此刻就能理解這些,但是我希望你給自己一個機會,走出去看一看,只要你愿意,我會動用我所有能動用的關系,將你送入c市女校,但是你首先要答應我,放足,這是第一步。”
“相公。”
潘如云聽了紀行昭的話,抓緊了手里的繡帕,仿佛下定了很大的決心一般說道“如果你喜歡那位周老師,我我可以讓她進門做妾室。”
紀行昭無奈了。
他說了這么多,但是潘如云好像一句都聽不進去。
是,他知道潘如云從小受到的教育就是這樣,十幾年的耳提面命,讓那些早該被淘汰的東西植根在她的心里根深蒂固,不是輕易可以撼動的。
可是,那種無法交流,雞同鴨講的感覺還是給了他很大的打擊,讓他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是啊,對這樣的人,他到底要怎么樣才能讓她明白并理解他的想法呢
“相公,你要是不愿意委屈了周老師,如云愿意做平妻。”
“算了。”
紀行昭嘆了一口氣。
根深蒂固,長期馴養,他不能太操之過急,期待著一場談話就能改變一切。
只是,這樣的對話太令人窒息了。
紀行昭拿起椅子上的外套,從書房走了出去,來到丹尼爾的屋子透氣。
秋日,晚風微涼。
丹尼爾院內的梧桐樹落滿了院子。
他站在樹下,看著手里的西服外套突然覺得自己十分可笑。
他在做什么
期待著一場對話就讓潘如云改變嗎
他能做什么
他連自己的母親都說服不了,還狂妄的放言想改變世界。
世界真的能被渺小而又卑微的他所改變嗎
國土淪喪,封建復辟,中山先生被趕走,國民政府爾虞我詐,c大師范院校內也不可避免的被政治影響,校長苦苦支撐。
他感覺自己站在黑暗之中,四處銅墻鐵壁,或許有微弱的光,他好像能看到那微弱的光,他也想抓住那些微弱的光,可是每當他伸手,那光就會從指尖溜走,仿佛從來不存在似的。
反反復復,無限輪回。
到底路在何方
到底怎么做才能改變這個世界
他們堅持的這一切,真的有希望嗎
丹尼爾坐在院子內,擺弄著自己的相機,“紀先生,你每一次碰到問題,總是想太多,問題就是問題,這個問題是這個問題,你不能總把它延伸到其他問題上,如果你總這樣做,這樣想,你的煩惱會多得上帝都拯救不了的。”
紀行昭苦笑,“也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