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哭和喊著的范老爺與范夫人自后室而來,身后還跟著仿佛自己什么錯都沒有,邁著方步,大搖大擺的范希明。
他是這兩天剛剛放出來的,由于那批犯事的子弟里有人通了關系,于是他也能連帶著跟出來透透風,不然憑借范大人一個多年未曾擢升的六品鴻臚寺少卿哪來這樣的面子當然也是卓思衡和佟師沛有所商議的結果。
不過看起來范大人精神狀態好得很,卓思衡假裝什么都沒有聽見看見,可心中的怒意卻當頭澆下。
范希亮下意識想去攙扶父親坐下,然而卻被卓思衡從后頭悄悄扯住官袍帶子,他這才想起卓思衡來的路上千般叮囑,沉下面龐,深吸一口氣,幾步走到弟弟范希明面前,高高揚起手臂,也不是很重但架勢十分唬人的落下去。
“啪”一聲后,堂內靜可聞針。
可惜,要不是會破壞氣氛和影響策略效果,卓思衡是一定會歡呼出聲的。
范希明捂著臉,震驚至極地望著這個仿佛自己從來不認識的哥哥,范大人和范夫人也嚇住在當場,只張著嘴瞪著眼,為難以置信的一幕驚心駭目。
“你你敢打我”范希明最先回過神來,他今年也過了一十歲,身高比范希亮還高出一截,目露怒意后竟有些狂態,眼珠一周都變得通紅了。
范父用顫抖的手指向范希亮,臉色煞白,似是真的氣到了般“你你”
范夫人則撲到兒子身上,先是哭著查看兒子的臉,再尖叫怒罵范希亮竟然對弟弟下這般毒手,是天底下最狼心狗肺的惡毒兄長。
尖銳的聲音匯集在小小一個屋堂里,快將人的腦殼鉆開,制止這些的是范希亮自己。
“我是你的長兄,父親病重,我為何不能教訓你”范希亮幾乎是咬著牙在說,也不知是努力照著卓思衡所教還是真的動了氣,下顎都能感覺到那種用力的起伏,“你做出如此下劣行徑,無視朝廷法度敗壞家門聲譽不說,讓父親病重至此乃是不孝,又拖累損傷父親的仕途,若是父親沒了官做,家里上上下下豈不失了頂梁支柱”
原本已要上前替小兒子找回這巴掌的范大人猛地站住,這回他的表情,倒真像是即將病重去世一般“你你把話說清楚了什么仕途什么沒有官做”
此時到了自己出場的時刻,卓思衡不緊不慢起身,清正音色道“范姨夫不在中樞,不知此事嚴重,中京府已將事情上奏,如今雖在中書省留待朱批御覽,但中書省給遞上去的陳言是將所有犯事之人永久不許科舉入仕,父母若無爵級,褫奪官祿。”
他輕描淡寫說完,便聽了兩聲“啊”的驚懼,范大人同范夫人一時慌了手腳,連范希明也似明白自己闖了大禍。
卓思衡特意讓佟師沛將人多押幾天便是為了此事,這幾天他當然是以學政官吏的身份“關心”了一下此案的進展,并且表示必須找出一兩個典型加以嚴懲,若是各個寬縱,哪能服眾所有犯事的子弟里,只有范家官職最小最沒有勢力,再加上范希明本就是主兇,當然上面樂不得找他來承擔責任。
只是卓思衡還是夸張加工了一下,畢竟中京府蘇府尹處已定了輕罪,又不涉及真的科舉弊案,其實沒必要鬧得人心惶惶再惹人來做文章,褫奪官祿倒是不會。
可是,范家是不知道的。
“父親,這樣可不行啊”范希亮接收到了卓思衡的暗示,立刻接道,“您若是沒了官位,這個家可要怎么辦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