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宵明聽罷大笑道“原來是這樣記住得我,可我記性差,卻忘了大人當日引我面圣的緣分,前幾日還當大人作奸犯科,實在該死。”
二人一個和潤,一個質樸,說起話來便不再顧忌官階,提起舊日取試頗有無話不談之意,更是交換表字相稱。
“元峻兄,你能自禮部去到吏部任職,當真得力。”孔宵明好奇道,“不知你最初列入吏部時便在卓大人手下做事嗎”
提到卓大人三個字,沈崇崖立即如芒在背,明明離得好遠,卻還忍不住去確認卓思衡幾步無法過來才開口道“我是在吏部整肅后才來任職,彼時卓大人仍在國子監但他威名卻已使得吏部振聾發聵。”
其實何止是振聾發聵,沈崇崖想,簡直是讓當時吏部的人哭爹喊娘。
孔宵明一時語塞,他只在外任微末處為官,哪知中樞變動,可再去看卓思衡,怎么都想不到這樣個狡詐危險之人竟也能為人師表,不知他教出來的學生都是何許模樣但至少卓大人一心為民卻是真的那他所教或許也是圣賢正道
見孔宵明沉默困頓的樣子,沈崇崖低聲問道“懷光賢弟,在郡望上,卓大人對你可有責備”
“我也不知算不算責備”孔宵明苦笑,“他倒是說過幾句頗為嫌棄的話語,后來便未曾單獨召見,直至今日攜我來此地,路上卻不發一言。”
“遭了”沈崇崖撫掌道,“他這人,說話也就罷了,不說話只笑才是最可怕的”
這句話孔宵明倒是很有共鳴,那日在茶舍,卓思衡由始至終溫潤含笑,可所言話語卻似霜刀冰刃,字字句句寒涼刺心。
二人達成一致,相視一眼,皆惴惴不安起來,忽覺得似有寒流途徑脊背,一個激靈,二人再抬頭看去,卻見不知何時遠處的卓大人正朝他們所在蘆棚看過來。
兩人瞬時噤若寒蟬,矗立僵直,只看卓思衡同他人告辭后,背手走近。
“看你們聊得開心,不會是在講上峰的壞話吧”卓思衡掀起一片垂落的葫蘆藤蔓,踏入垂蔭當中。
孔宵明哪有沈崇崖反應快,他還在發愣,沈崇崖就已連連擺手道“大人別開玩笑,我們哪敢我們在說公事呢”
“公事是被我欺壓被迫串通構陷楊敷懷的公事么”卓思衡說這話時表情都不變一變,“也對,該聊聊這件事,事情怎么樣了”這話是沖著沈崇崖說的。
沈崇崖自帝京來此也是帶來好些公文,他趕忙解下,遞給卓思衡道“大人,刑部給楊敷懷定了賄公枉法與藐圣欺君的罪,圣上已朱批秋后問斬,只是圣上生了大氣,令刑部和大理寺一道嚴查京中是否還有人與楊敷懷多有往來,要一并株連,眼下帝京人心惶惶,好些只在集雅齋買過一兩幅賞玩字畫的人都搶先告罪,生怕連累己身。不過”
讓沈崇崖欲言又止,想必是他察覺了一絲不知該不該說的異動,卓思衡看了眼眨著大眼睛有些純質不知道兩人究竟在說什么的孔宵明,心道也是無妨,還有什么事是不能聽的枉法的事都做了,反正無非是牽扯到了哪個權勢之家高位之臣,其實但凡細想,楊敷懷在豐州如此靠近中京府的地方為非作歹多年安然無恙,想來背后是有靠山的,這也不算什么禁忌之事。
“說吧。”他輕描淡寫道。
沈崇崖得了令,棚下也不過他們三人,周遭往來一目了然,并無人靠近打擾,倒不必多小心稟告,可他還是不自覺屏住呼吸,低聲說道“刑部搜出的集雅齋賬簿上還有越王殿下的簽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