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這個道理不假,但我家不孝女是抵死不要去認錯講和的這件事豈不是連個臺階都無人給長公主找我本想與大人說說,煩請大人與令妹言之,叨擾她去做個說客,可”顧憫淳今日嘆氣的次數比卓思衡與他同僚這近十年積累可要多得多,“為人父何其不易,我又不想小女受辱受屈,亦不愿其過剛則折但世上哪有如此多折中之途呢”
卓思衡這一路做人家哥哥做了三十年,怎會不知個中滋味聞聽此言亦是長嘆。
顧大人又說了好些在顧世瑜年幼時他的溺愛與教導,種種絮語,無非是想說她如今的個性和脾氣都怪他自己教養之過,女兒何辜卓思衡能夠理解,怕是再沒有個解決的辦法,顧大人真要自己去跪罪于皇帝了。
這可不行,卓思衡是帶了解決方案來的,他斷然不會讓此事發生。
“大人,我自那日聽了舍妹訴苦,心中思前想后,深覺此事不能再拖,拖久恐累及女學。大人方才說你我二人皆愿同心同德力保家人,便是我今日所言之初衷,煩請大人靜聽。”卓思衡在看見顧憫淳眼中忽然亮起的光后才笑道,“此事不能拖,也不能掩藏,必須鬧大,鬧至天子面前,女學和令嬡才得以無恙保全。”
回去吏部忙完公事,卓思衡差遣人通知家中今日不回去用飯,自行騎馬,去到了白大學士舊日府邸。
此處如今已完全由圣上做主賜給白家累世居衍,也不必按照今日白大學士之子白梧的官階降下規制,只照舊日不變。只是到底還是因為失了朝中權勢之臣坐鎮,看起來比之以往要靜寂許多。
白梧早得通傳知卓思衡要來,與夫人一道正門迎接躬拜,卓思衡見狀急忙攙扶,白梧卻道“論理,卓大人官高于我;論情,卓大人是家父托教之師;我缺了禮數怕是要讓先父九泉不安吶”
卓思衡只好勉強受拜。
白梧得了恩詔,由圣選拔擢遣調回京任職,如今在鴻臚寺少卿任上,雖是從五品官吏,卻已屬京官,各項優待都較往日好了許多,最主要的是也方便照顧京中老母與家人。他為此十分感念卓思衡一直以來的照拂,今日得知卓思衡來意也不覺為難,邊走邊道“小女已在書房等候,這幾日女學停學,她在家中苦讀不輟,也算沒有辜負大人為她的思慮與安排。對了,我那小子在古壇場大營也十分勤慎,前些日子他們操練,他還得了軍司的褒揚,說他是這輩份新軍士里最賣力的一個,我這做爹的別提有多驕傲了”
卓思衡聽了這話心中也是十分欣慰。
白夫人跟在一旁,聞聽后溫言含淚道“我兒心眼太實,但凡操練絕不躲懶,每月歸家的那日,身上一處好的肉都沒有,青紫淤傷觸目皆是,人也瘦了大半”說罷不忍,已是垂下淚來。
白梧聽了妻子的話正欲斥責,卓思衡卻急忙搶先道“夫人有所不知,古壇場大營乃是禁軍兵馬司的機要中樞,我朝十萬禁軍勁卒在此,若不勤懇哪有出頭之日這與考科舉是一個道理。更何況泊寧去的是銳賁營,都是精挑細選的新卒好兒郎才有資格受這份兒罪,歷練幾年出來,各個都是帶著軍階去到各處做牙將鎮守,吃得苦中苦,前路也比旁人更多一份敞亮,這是個付出多少就有多少饋澤的差事,夫人慈母心實令晚輩觸動,但也當為子女懷深遠之心,忍一時之痛。”
如此一言情理皆顧,白夫人立即展示自己的覺悟,說她不過是偶爾抱怨,絕不會拖兒子上進的后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