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你最后還是幫助慧衡,讓大長公主及時趕回見了先帝最后一面。”
“因為在我看見慧衡時我便知道姐姐一定會失敗。她來到這里,一定是卓相你的安排,而你早有準備,我姐姐即便和鄭鏡堂聯手我也不信他們能豪賭而贏。”羅元珠仰頭去看燭火,婆娑淚眼里一切卻是模糊,她顫聲道,“我為什么沒有早早發現他們的密謀這一切何嘗不是我的錯”
說完,羅元珠飲盡面前酒盞,半晌閉目后再睜眼仿佛似醉似癡對卓思衡笑道“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昔年一語成讖的,竟是我自己。”
此言雖無涕泣卻字字悲聲,然而卓思衡并沒有一句言語可以安慰,他此刻心中也只有宿命顛沛的憮然。
“其實這些并不值得卓相來聽,任何此時的話語都仿佛開脫和辯解,之前我之所以沉默不言也只是想等屬于我的一死。”羅元珠已恢復了往日的端莊平靜,“卓相,你可以宣讀你應該宣讀的圣旨了。”
“我這次來沒有圣旨,只有大長公主的口諭。”
提到大長公主,羅元珠愣住許久,她眼中愧慚更甚,半晌后道“大長公主于我也有知遇之恩我愧對她更甚,任由她處置也是應當。”
卓思衡沒有起立,也沒有按照禮法令羅元珠跪接口諭,他翕然道“大長公主給了你兩個了結。你可以選隨你姐姐羅氏一并以死謝罪,或者以戴罪之身繼續為女學盡職盡責。”
最后一個選項顯然令羅元珠驚異至極,她似乎不敢相信卓思衡的話,目光滿是驚怯愕異。
“這就是大長公主的口諭。”卓思衡再飲一盞淡酒,“她讓你自行選擇。”
“殿下是如何說的”
“殿下說你的背叛讓她痛苦不已,又險些錯過與兄長的最后一別,因此她無論如何也不愿再見你信你,死活皆是。”卓思衡沒有分毫修飾的措辭,平靜道,“她之所以給你活著的一條路走,是因為不想女學失去一位元老元氣大損,你所編撰的女史典如今仍是女學訓讀之書,你仍在做的那些修撰工作縱然有人可以代替,卻不能如你一般盡善盡美,大長公主殿下希望效仿大行皇帝她的兄長,凡事先冷靜考量可取得用,再論個人好惡。因此,你這樣的英才繼續匡助鼎力,天下女子才有書可讀有路可走。”
羅元珠好似大夢方覺,恍惚不語,卓思衡替她再度斟酒,換做從前閑談時的語氣道“我沒有什么可給你的衷告,我所思所想也在方才之言中,此次論罪我以大長公主殿下馬首是瞻。我知道你是無辜的,你不是會為自家權勢違背信念之人,但旁人不會這樣以為你選擇死,他們會當你是認罪伏法;你選擇生,他們會以為你是茍且偷生你要清楚其中兩難,但也無須去顧慮旁人的想法,因為不論如何都沒有區別,永遠都不會有人理解你。那就不如就選出自己最想要的結果,這是我唯一能給你的建議。”
蠟燭在寧靜的囚室內緩慢走向衰亡,可隨著燭芯漸長,它引燃的光卻愈發膨脹明亮。
“那就讓我以替女學編纂校正書刊與尋覓集成古今書卷來恕罪吧。”
這一刻羅元珠清麗的面容在燭光當中竟有皎然的光亮,她眼中亦跳躍著火光,可這火光卻不因生的希望,全然是愧痛的慚悲。
卓思衡并不評價這個選擇,他公允道“我會轉告給圣上和大長公主殿下。”
“盡管二位尊上未必想聽,但也請替我轉達一份我今生都無法停止的懺悔。”羅元珠起身拜道。
卓思衡點點頭,問道“你要去往何處”
“我的去處這件事我想請卓相幫忙。”
“你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