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這個夢又從灼熱的烈火轉換到轟隆隆的雷雨中,夢中人全是與他無關的人和事。
雨天的破屋里,年少的許小連偷偷瞄著另一個少年手中翻閱的舊書,瞄了一會兒問“書上說的加冠是什么意思”
“男子年歲到了二十,結發加冠后就可以娶妻,不過那都是貴族的規矩,咱們這些鄉下草民談婚嫁就比較簡單了。”
“東賢哥,你會娶妻嗎”
“我我不會”
“為什么”
“我們不是說好了這輩子都在一起嗎那我還娶妻做什么”
“那你”
“就算娶,我也只娶你。”
“”
“小連,我想好了,以后我們可以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那里沒有人知道你的秘密,你想當男人就當男人,想當女人就當女人,沒有任何人會說你的不是等我到了二十歲,就像書上說的那樣,風風光光娶你”
“那、那說好了”
“說好了,結發為夫妻,恩愛兩不疑”
這個夢的盡頭,卻是許小連永遠也停不下來的哭聲。
姜邑冥冥感覺到那是年前的情景。
他走到許小連身旁,看著對方將東賢灌醉,心如死灰地問他“你真的沒想過帶他走嗎”
東賢醉醺醺搖頭“兄弟你開什么玩笑他孩子都那么大了,還是王爺的姬妾,我是瘋了才會舍棄一切帶他走”
“可你當初不是這么說的。”
“當初要是沒有當初,也不會有那么多的為難你可知道因為許小連,那些人在背后怎么討論我而且我已經不是無名小卒了,我不可能再舍棄一切帶著他去新的地方重新開始我好不容易才到了今天”
“所以你把他騙進王府內院,騙他更名改姓做女人,騙他生下孩子,再也走不了了”
“我這也是為了他好,王府衣食無憂,只要生下孩子,哪怕被王爺發現他是怪胎,為了王府和子嗣的名聲也會幫他隱瞞下來而且我讓他過上了貴族的生活,難道不好嗎”
“”
那個夏夜,換下十幾年女裝的許小連背著醉死的東賢往山上走。
許小連身體瘦弱,東賢高大壯碩,他背起來很吃力,走到懸崖的時候,他近乎脫力地跪在了地上。
背上的東賢夢囈道“冷”
許小連說“很快就不冷了。”
把人推下懸崖后,許小連往回走,夜風吹來,他不知道想起什么,在月光下慢慢哭了起來。
哭完,他又轉身跑回去,趴在懸崖口往下看,可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從另一道山路往下跑,荊棘打在身上、臉上,他卻跑得更快,直到親眼看到了那具摔得不成人形的尸體。
天上轟隆隆,又開始下起雨。
許小連拼著殘破的尸體,滿身血漬地跪在一旁吻了他,吻完,又朝尸體揮出一拳,他哭著說“我恨你。”
沒有回應。
他繼續說“但是殺了你,我又不恨了,好像不知道去恨誰了。”
“不,還是恨的。”
雨聲淅淅瀝瀝。
“東賢哥,我有時候真希望你一直對我不好,這樣我還能徹徹底底恨你,可你對我不好的時候很不好,對我好的時候又是真的很好這讓我怎么辦呢”
“這么多年了,你還記得你承諾的那句話嗎”
夢境忽然碎成粉末。
醒來之前,姜邑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迷霧里,他以為自己已經死了,只能迷茫地往前走,走著走著,看到一個蹲在地上哭的人影。
姜邑稍微辨認了下,脫口而出“許小連”
對方抬頭看他一眼,繼續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