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動身去云京前,姜邑已經翻看了不下十本的窮奇故事,起先還會尷尬甚至坐立不安,看多了,倒也找了些樂趣兒,學著江蕭林平日看書那樣,正襟危坐地看。
江蕭林也不打擾他,等他看得瞌睡連連,微不可察收去書,安置他睡下。
這天,進了云京城門,天上下起小雪。
姜邑在馬車里枕著書睡著了,醒時馬車已停,聽到江蕭林說到了,他懶懶抻出脖子往外瞧。
小小的雪片落下來,宅院遠處是笑鬧出來看雪的小孩,他們奔來跑去,手上不知何時拿了棍子,比作刀劍在雪里嚯嚯地揮打,猴子似的蹦來跳去。
姜邑目光收回,跟著江蕭林下馬車,仰頭看。
是處冷清的宅院。
江蕭林敲門,里面冒出一個中年仆役,哈欠連天,一看他,立馬起了精神“江少爺,你可來了”
江蕭林神色淡淡“喚我名即可。”
那門房笑了,卻不敢真的直呼其名,道“公子快隨我進來,外邊挺冷的。”注意到他身后的姜邑,略作疑惑,卻不敢多問,領著人往里走。
“林老爺半個月前就說了您要來,我們等了這么久都沒見,終于給等到了”
“在路上耽擱了些。”
“不耽擱不大耽擱,”繞過石橋,門房笑瞇瞇繼續往前走,“您來了我們也就放心了,這地兒一直沒人住,我們幾個下人待著也怪冷清,可算把您盼來了。”
姜邑聽得迷迷糊糊,但通過那仆役言語里的信息,以及路上江蕭林給云京一富商寫的信,大概得出這里就是云京某位做絲綢生意老板的別院。對方曾向江蕭林討過一副字畫,得知他與江家鬧出隔閡,便將此處別院借他暫住。
江蕭林并不白住,游學路上,偶幫人題字作畫,也攢了些銀兩。房屋主人林老板卻不肯收,只請他給自己畫一副人像“我這把年紀了,也不知哪年就埋進了土里,只想著留幅畫給兒女子孫記掛,可京中那些畫師我一個個都不滿意,半年前在別處看了你畫的農耕圖,人物倒是栩栩如生你若是不嫌麻煩,為我這老頭子畫一幅畫,只當我求你了。”
江蕭林沒應下此事,說是長久不畫,手生了,當天用銀兩買了禮物送至林老板府上。
對方沒轍,只好收下。
姜邑聽了這事兒,問他為什么不畫。
江蕭林說“花草還可下筆,人物不行了。”
姜邑又問“為什么不行”
江蕭林看了他許久,從箱子里拿出一沓畫作給他看。
姜邑攬過打開,畫作下方都落了時間,全是江蕭林回蓮花村后動筆的,有的是小孩玩泥,有的是農婦說笑,有的是漢子們推搡打鬧
動作畫得都不錯,可是那些臉姜邑越看越不對勁“怎么感覺都長得差不多”
江蕭林說“你再看看。”
姜邑又仔細觀看一遍,心頭一動,忙去拿銅鏡照自己模樣,一照就對自己此時的模樣很滿意,滿意完才想起正事,吸了口氣“怎么都這么像我呀”
江蕭林望著他笑“那時候總是畫著畫著就走神,畫完了一看,人就都是一樣了。”
姜邑轉眼看他,起了玩心,撲過去,兩腿跨在對方大腿兩側來回地擺動,孩子似的“等明年春闈結束,你也給我畫一幅,我瞧瞧到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