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下的青衣小廝正在打盹,蕭云鎧走過去,踹了踹他的靴底,那人才慌張地站起身來。
蕭云鎧朝他晃了晃自己的銀魚袋,“大理寺辦案。”
那人沒敢細問,轉身就打開了門上的銅鎖。
一樓大廳約莫有三四百平米,紅柱金屏,紗幔半垂,屋梁上還垂綴著六盞迷你版牡丹花燈,處處都帶著脂粉流金的奢靡之氣。
幾張桌案和月牙凳翻倒在地,估計是出事時被慌亂經過的人絆倒的,就這樣一直放在那里,有些角落甚至結起了蛛網。
從地上散落的紙張來看,那位都知當初在底樓設定的關卡很可能是這個時代的命題作文──詠物詩。
顧念打量那些東西的時候,蕭云鎧無所事事地從腰間的掛袋里掏出根手指粗的肉干塞到嘴里閑磨牙,他不明白,一樓又不是命案現場,有什么好看的
沒有電梯的時代,爬樓只能靠腿。
蕭云鎧叼著半根肉干走得大步流星,大病初愈地顧念可就沒那么輕松了。爬到命案發生的四樓,他只能站在樓梯口,用雙手撐住自己的膝蓋,半步都挪不動了。
見他臉色煞白,喘得快要背過氣去了,蕭云鎧便用腳背勾過旁邊的月牙凳,示意他坐下歇歇。
盡管眼前陣陣發黑,顧念仍舊艱難地開口,“不要隨便碰這里的東西。”
好心當成驢肝肺蕭云鎧送給他個大大的白眼。
“此地或許還留有真正兇犯的線索,如果隨意碰觸,線索可能就被毀掉消失了。”
蕭云鎧原本還想自己坐下,聽完顧念的解釋,半信半疑地站在了原地,“真的”
顧念略微喘勻了氣,“事實會說話,只要我們認真查看,總能找到少卿清白的證據。”
“你現在相信麾下是清白的了”
“自然。”顧念答得義正言辭。他比年深本人都清楚,他是清白的
“墻頭草。”蕭云鎧冷哼了聲,這小子還真會見風轉舵。
這層的布局跟下面幾層大同小異,如果拿掉屏風,掀起所有的紗幔錦簾,一眼就能看到底。兩側的樓梯口一上一下,通往樓上的樓梯口跟樓下幾層一樣,都有道掛著鎖的花門。
正中間燭臺高擎,擺著張烏木桌案,還有兩張對面而設的椅子,搭著織繡華麗的椅披。
嵌螺鈿的棋盤掀翻在桌下的紅底團花毯上,紅瑪瑙和青玉的棋子也大半散落在上面,顯然這里就是上元節當晚趙杰和年深的比賽區。
東邊正中的那扇窗戶下有大灘的黑褐色痕跡,應該是趙杰身亡之處。
顧念沒有急著過去,脫下兔裘塞在樓梯扶手,默默將整個現場的狀況記了下來,同時暗自叮囑自己,下次再到命案現場,一定要記得帶紙筆,畫個現場圖做記錄。
他雖然油畫功底不行,素描還是能湊合看看的。在這種沒有拍照錄影設備的年代,也只能用純人工的辦法了。
記住之后,顧念先去了比賽區,桌案上只剩下歪斜的棋子盒以及幾顆零散的棋子,原本漆得光亮的案面均勻的覆了層薄灰。
他又蹲下身,逐一觀察起地毯、桌腿,以及翻落在地上棋盤和棋子。時不時的還會打量桌面,手里比劃著棋盤被推動跌落的軌跡。
蕭云鎧不明白,窗戶邊那么大一灘血跡,明顯是殺人現場,這軟腳蝦為什么繞著桌案看個沒完
他也學著顧念的樣子蹲到桌案另一邊,垂頭看了一圈,根本沒有任何發現。
“喂”他抬起頭,正要吐槽浪費時間,對面的人卻突然鼓起臉頰朝桌面吹了口氣。
“呸呸呸”吃了半嘴灰的蕭云鎧立刻跳了起來,啪的一拍桌子,“臭小子,你找打是不是”
顧念對他的怒罵置若罔聞,神色專注地又對著同樣的位置哈了口氣,一個掌印鬼魅般悄無聲息地浮現在桌面上。
“如果我猜得沒錯,這就是兇手的手印。”顧念抬眼看向蕭云鎧,黑色的眸子閃閃發亮。
蕭云鎧伸向他衣襟的手登時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