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沉景目前還保留有自己的意識,倒也沒有完全受地縛靈所控。
觸手在他腰間纏繞一圈,末梢勾住頭上蓋頭扯下,薛沉景睜開眼睛,視野卻依然一片漆黑,沒有絲毫光亮進入瞳孔。
這只拉他做替身的地縛靈竟然是一個不能視物的瞎子。
薛沉景控制觸手爬上自己臉頰,圓潤的末梢扒拉開眼皮,透明的軟肉直接覆蓋上眼球,無數細絲從腕足上滲透進眼瞳內,片刻后,細絲抽離出來,觸手從他臉上退開。
這雙眼睛已經徹底壞死了,不僅雙眼壞死,他的經脈也殘破不堪,渾身的骨頭碎得不成樣子,要不是背脊上有一根靈木支撐,他根本坐不起來。
他臉上施了濃重的粉黛,白丨粉涂墻一樣抹在臉上,眼皮和臉頰上都涂抹著殷紅的胭脂,嘴唇染得如血一般,比窗臺的燭淚還要紅。
薛沉景兩邊耳垂上都綴著沉重的寶石耳墜,被拉拽的耳洞口凝固著血痂。
從這一身滑稽的裝束和妝容來看,這只地縛靈生前過得并不如意,想必也正因為此,他才會怨念難消,被束縛于此間,不得超脫。
叫這么一只殘廢的地縛靈綁做了替身,薛沉景只能自認倒霉,他身體不能行動,只好通過觸手傳遞回來的訊息,觀察四周。
透明觸手從他身下延伸出去,在房間內逡巡一圈,將門扉推開一條縫隙,鉆出門外。
院中四面廊下都掛著紅燈籠,這里的房屋瓦舍一草一木全都籠罩在喜慶的紅光里,就連天上的月亮都蒙著一層紅暈。
隔著重重院墻,歡笑聲從前院遙遙飄來,風里送來了濃郁的飯菜酒香。
探出屋外的觸手豎立在院子中間,粗大的腕足內部忽然咕嚕嚕地蠕動起來,片刻后長出一朵朵拳頭大小的肉瘤,肉瘤從觸手上分化而出,拳頭大的傘蓋下,垂下無數細小肉須。
小而輕的透明水母乘著流動的空氣,天女散花般飛出去,尾部綴著一根細得如同蛛絲的銀線,與主體相連。
散出去的水母漂浮在上空,薛沉景腦海里很快有了這片地界的規劃布局情況,后世的藏陰地在千年前還屬于一方靈地。
這里遍生槐樹,槐花吸收了充沛的靈氣,在黑夜里瑩瑩發著光,最中心處的那一株大槐樹,枝葉繁茂,花朵垂墜,白若堆雪,正是薛沉景先前看到的那一株。
有半透明的樹精在樹冠間飄飛,那槐樹還生出了靈體。
薛沉景的觸手也屬于靈體,只不過是魔靈,靈體之間或有感應,未免被發現,他驅使水母繞過了那一株大槐樹,往最熱鬧的地方飄去。
那里燈火如晝,酒席從巍峨的大殿一直擺到殿外的廣場上,眾人觥籌交錯,絲竹齊鳴,歌舞翩躚,好不熱鬧。
半空的魔靈水母再次分化,變得更加微小,如同飄散的蒲公英,悄無聲音地落入人群中。魔靈垂下的肉須從每一個擦肩而過的人身上拂過,四處嗅聞虞意的氣息。
一行侍女端著餐盤疾步送入殿中,腳步之間帶起微弱的風,沒有人注意到有一群透明的小東西乘著這縷風一同飄入了大殿中。
大殿之內諸多人影晃動,正是酒酣耳熱之時,坐席上趴伏著不少醉酒之人。
說他們是人,卻也不全對,有的身后搖擺著獸尾,有的頭上生著獸角,更有甚者,直接醉死過去,徹底化作原形。
大殿正中攤著一條蠕動的蟒蛇,口中銜著酒杯,顯是醉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