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雁行就道“咱們雖沒有好羊,但有好牛啊,取肥嫩的牛肉燉了,照樣體面。”
四個人埋頭商議半天,大體定下菜單時,天都黑透了。
看著墨跡未干的菜單子,長出一口氣,心頭巨石算落地一半。
六名客人,爺倆兒作陪,一共是八人,暫定十二個菜,外加小菜甜品若干。
但菜單上卻足足列了十四個正菜,怕的是宴會當日有什么差池,也好及時添補。
主菜定了師雁行提議的佛跳墻和趙大廚的紅燒魚,后面是扒牛舌、蒜泥白肉、四喜丸子、煒鵪鶉、火腿鮮筍湯、三絲羹等。
四喜丸子有的地方也叫紅燒獅子頭,五公縣也常吃,這菜自然交給趙大廚做。
他對師雁行往里面加藕丁的提議很有異議“這么一大坨肉的加菜,那不成素的了嗎”
趙大廚感覺受到了侮辱。
師雁行“”
她看看那一大坨肉,再瞅瞅那一點可憐的藕丁,覺得對方對素菜這事兒有那么億點誤解。
言簡意賅,“兩種都做了嘗嘗。”
趙大廚就不做聲了。
他看著菜單,多少有點落寞。
上回他負責的菜品還能占到六七成,可這次自己好像已經淪落為副手了。
他忍不住扭頭看看師雁行依舊透著稚氣的臉,心中酸澀難當,甚至夾雜著一絲無法忽略的怒意。
你憑什么
我辛辛苦苦干了這么多年,你才幾歲
憑什么
師雁行正跟鄭如意商議配套的餐具,沒注意到趙大廚的神色變化。
后者一抬頭,卻突然對上的眼睛,不禁打了個激靈。
只是貌似不經意地瞥了他一眼,但只這一眼,就好像寒冬臘月倒下來的一桶冰水,瞬間把趙大廚那點見不得人的心思澆滅了。
趙大廚的心臟都似乎停跳了片刻,然后對著,微微低下了頭。
就連腰背,似乎也佝僂了些許。
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才用力吸了口氣,如同溺水的人上岸。
趙大廚背上被驚出一層冷汗,把貼身的衣裳都濕透了,緊緊黏在皮肉上,冷颼颼濕噠噠的不舒服。
好險。
我真是魔怔了,他默默地想。
商量好了菜單,照例是先試菜。
別的倒罷了,尤其一個父子聽都沒聽過的佛跳墻,必然要做了嘗嘗的。
上一回宴請的都是清流,且買賣未定,席面不便鋪張。但這次不同了,大可以放開手腳做。
師雁行見廚房里參翅鮑齊備,又有好肥嫩干瑤柱和油汪汪大肥雞,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道正菜就是佛跳墻。
跟許多其他菜一樣,佛跳墻的真正起源至今無法考證,而市面上流行的版本也有許多,各個兒都喊自己才是最正宗的。
師雁行做的也只是自己的版本,覺得什么合適就放什么。
菜品其實無所謂正宗不正宗,只要食客喜歡,吃著受用,那就是正宗。
說到底,“正宗”“標準”都乃人定,是人就有偏好,就有私心。
可菜肴的最終歸宿是食客的肚子,說句不中聽的,廚子喜歡算什么
得是食客愛的,才是真好。
更甚一步說,歷史是勝者書寫的,烹飪界也不例外
你又怎么保證那些所謂的“正宗”,最初不是“邪教”
作為餐飲從業者,師雁行上輩子就對所謂的“正宗黨”深惡痛絕,一個個粗通點皮毛就開始半瓶子晃蕩,見縫插針指點江山起來。
佛跳墻做起來費時費力,酸菜魚和蒜泥白肉都出鍋了,那邊瓦罐里還咕嘟咕嘟冒熱氣呢,少說也得幾個時辰之后才能得。
連帶著火腿鮮筍湯,酸菜魚、蒜泥白肉,外加一份扒牛舌,都送到前頭鄭家人的晚飯桌上。
江茴和魚陣也被留下一起用飯了。
師雁行看著一直袖著兩只手站在旁邊的趙大廚,總覺得他的身影中透著蕭條,便試探著問“要不,來點兒”
趙大廚眼神復雜地瞅了她一眼,胖臉上顯出幾分糾結。
過了會兒,挪著腳尖往這邊蹭,別別扭扭伸出手,“咳,那就來點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