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思亂想了一晚上,柴擒虎隱約意識到問題的重點大約不在芝麻胡餅,而是另一種迄今為止對他而言都很陌生且朦朧的東西。
這種東西跟周遭溫熱又浮躁的空氣一并涌動,令他的心臟噗通亂跳。
胡亂用過早飯,田頃見小師弟呆呆的,想也不想推了他一把。
“不去教小師妹射箭啦”
射箭
對啊
柴擒虎幾乎整個人從凳子上跳起來,著急忙慌往外跑,中間差點跟抱著衣裳進來的詩云撞個滿懷。
宮夫人就對著他的背影笑,“這孩子,什么時候也毛毛躁躁的起來。”
倒是裴遠山從書卷上方瞅了自家弟子一眼,沒做聲。
最近柴擒虎天天往外跑,可今天的心情卻尤其不同。
中秋過后的天氣還有些燥熱,撲面而來的暖風打在臉上,他忽然覺得暢快。
走到一個路口時,前面有兩家馬車磕碰了,正堵在中央理論,柴擒虎順勢停了下來,一抬眼就看見了路邊墻內探出來的金桂。
五公縣本地金桂并不多,這還是房主自己從外地移過來的,如今十多年過去,越發郁郁蔥蔥。
正是金桂怒放的好時節,金色的米粒狀小花一嘟嚕一嘟嚕掛了滿樹,暖風一吹,帶起滿街甜香。
柴擒虎不覺看癡了
很快到了熟悉的院落門前,柴擒虎一個急剎車停住,緩緩平復著呼吸,不待敲門,里面胡三娘子就聽見動靜問了。
“是我。”柴擒虎應道。
真奇怪呀,他想,怎的忽然心跳這樣厲害。
胡三娘子開門請他進去,“掌柜的已在里面練起來了。”
柴擒虎哎了聲,才要抬腳往里走,可也不知怎的,又忽然停住。
胡三娘子有些奇怪的看著他。
師雁行正在里面埋頭練箭,莫名覺得有人在窺視自己,抬頭一瞧,噗嗤一下就笑了。
“好端端有門不走,爬什么墻”
她一笑,墻頭上的柴擒虎也跟著笑起來。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什么,只是想偷偷看兩眼。
“看箭”
師雁行抬手就射。
只看這架勢和氣魄,倒很有幾分話本上女俠客的意思。
柴擒虎壓根躲都沒躲一下。
師雁行用的是初學者的練習弓,射程有限,也不過二十步出頭,而柴擒虎所在的位置至少在三十步開外了。
于是兩人眼睜睜看著那箭矢越飛越偏,果然剛越過箭靶沒幾步就力竭,跌落在地。
師雁行搖搖頭,倒背著手道“距離百步穿楊的神箭手還很有差距嘛”
柴擒虎咧嘴一笑,縱身躍下墻頭,先去撿了箭,行至師雁行跟前,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變戲法般從身后拿出一枝金桂。
師雁行一怔。
柴擒虎臉上辣的,眼睛都不知該往哪里瞟,故作鎮定道“我經過那處,見花開得甚美,進去同主人家討的”
我見那花很美,所以也想拿來給你看看。
師雁行看著對面少年紅似滴血的耳朵,看著他亮晶晶的眼睛,里面承載了好多真摯的情感。
這種鮮活而飽滿的情緒像盛夏熟透的蜜桃,豐沛又多汁,似乎只要輕輕碰一下,就會滿溢出來。
她輕輕笑了下,伸手接過桂花,微微低頭嗅了下,“多謝,我很喜歡。”
局促的少年驟然鮮活起來。
多么可愛。
師雁行甚至特地放下弓箭,找了一只空瓶注入清水,將那只還帶著綠葉的金桂放進去。
低頭舀水的時候,她看見了水面漣漪中自己的倒影。
多好,我也這樣年輕。
晚間江茴和魚陣過來送新衣裳,看見桌上的桂花順口贊了句。
“喲,好鮮亮桂花,哪來的”
魚陣扒著桌子皺起鼻子聞,忽仰頭道“姐姐,想喝桂花蜜了。”
“別人送的。”師雁行笑著往她小辮子上彈了下,“小饞貓兒,這是鮮的,可不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