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年紀大了,承受不了太重的刺激,陶謙整整昏過去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旭日初升時,他才在歡快的鳥鳴聲中幽幽轉醒。
醫師盡職盡責,一直守在旁邊沒敢合眼,見狀終于長舒一口氣,趕忙向還在焦急等候的屬官們通報這條好消息。
陶謙斜倚著軟墊,視線穿過半開的窗戶,落在院子里的一棵海棠樹上。
花開得正盛,繁茂如紅云,不少鳥兒棲息在花間,歪著腦袋發出好聽的啾啾聲。
分明是一派勃勃生機的景象,但陶謙一眼注意到的,卻是枝頭唯一一朵已經枯萎了的殘花。
實在是太刺眼了這樣想著,他忽然冒出來一個想把樹砍倒、把花燒成灰燼的極端念頭,連他自己都被嚇了一跳。
陶謙閉了閉眼睛,緩慢地呼吸,感覺心臟仍然跳得有些快。他收回目光,強撐著叫來仆從們服侍他凈面更衣,又好歹用了些早餐墊墊肚子,把藥喝了,然后起身往堂屋走去。
堂屋內聚集著很多人,有陶謙的心腹,有徐州境內知名的士族領袖,還有盟友們派來的代表。別管大家暗地里懷抱著什么不能言說的小心思,至少在這一刻,他們明面上都很關心陶謙的安危。
陶謙在仆從的攙扶下慢悠悠落座。
仆從恭敬地奉上一根拐杖,陶謙眉頭緊皺,擺手推拒,但很快他意識到了什么,又默默接過拐杖,以杖拄地,勉強撐出一副還算挺拔的模樣。他依照往日的習慣,抬眸從左掃到右,視線依次從每個人的臉上掠過,仔細觀察著他們的神色。
有人鎮定自若,從容不迫這是陳登。看他露出這副模樣,大概是對未來之事已有安排;
有人眉頭緊鎖,眼神關切這是糜竺。糜竺敦厚文雅,素履忠貞,他確確實實在擔心著陶謙的身體健康;
有人笑容恭敬而謙卑這是屯兵開陽縣的臧霸派來的使者。迄今為止臧霸仍然與陶謙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但這個聯盟還能持續多久很難說,當陶謙的身體明顯開始出問題時,很多事情會在不知不覺間起變化。
陶謙觀察別人的時候,別人也在觀察他,而所有人對他的第一印象都出奇的一致,那就是“蒼老”。
誠然陶謙的年紀不小了,他今年六十有三,在這個時代能稱得上一句高壽,但在今天之前,準確地說是收到曹操屠城的消息前,他的精神狀態一直是飽滿旺盛而不失風采的。
然而此刻,陶謙眼里的光不見了,曾經裝點著那雙眼睛的勃勃野心、凌云壯志都煙消云散,唯余難以掩飾的疲態和衰敗。
大家不約而同地明白了一個殘酷的事實陶謙到此為止了。
上了年紀、還被打散了精氣神的陶謙很難再與正值壯年,志得意滿的曹操繼續對抗了,哪怕接下來曹操什么都不干,就在邊界上耐心地屯兵,偶爾策應一下袁譚在青州的掠地行為,單純靠耗,他都能把陶謙硬生生耗死。
歲月就是如此冷酷而公平。
該在一切結束之前,為我這輩子打下的基業、為這幫人、為所有徐州百姓尋找一條出路了。陶謙神情恍惚地想。
“戰況如何”陶謙定定神,開門見山地問。
曹操久攻郯縣不克,這才轉而進攻下邳國。但為了防止陶謙趁機出兵,斷他后路,他沒有把兵馬全都撤走,而是留了一部分繼續圍住郯縣。
圍城的人數減少了,就難免會有疏漏,陶謙這才能與外界恢復通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