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于自己而言,這般的‘大明白’卻成了他常年游走河邊而不濕鞋的利器,永遠都快人一步,在危險來臨之前便早早避開了。所以這么多年,也幾乎沒有什么人看到他的這一番本相。
世南離他這般近,也是個聰明人,卻始終難以理解他如此明白的一個人怎會落到如今這幅田地的。
眼下想想這有什么奇怪的呢?因為世南看到的,始終只是他覆在自己本相前的那張面具罷了,當然難以理解。
是好友不假,可交心……交的是被面具覆蓋的偽心罷了,并非真心,當然不懂,也無法理解了。
其實若是那群鄉紳也配了他這么個看人看事是非皆明白透徹的嘴巴同腦子,指不定也能跳出今次的‘在劫難逃’,而不是賭運氣了。
所以天生萬物,真真是奇妙的緊!看的多了,自己有時也不由覺得老天為他配了個這么明白的嘴巴同如此清醒的腦子,卻并未給他配一顆良善之心、大義之心究竟想做甚?難道是想證明沒有仁心的鬼醫也能成為神醫?
若以人之身體類比,他這等人之于這個世間,當真如同人身上的頑疴雜癥之于人一般,根除起來相當棘手。
帶著族叔那張教導的字條在那門洞處探頭探腦了許久,也不敢進入院中叨擾正在靜坐參悟的族叔,黃家幾個子侄拿著那張‘勿以惡小而為之,毋以善小而不為’的字條面面相覷。
正猶豫間,將那帶話的‘木偶’送出去的‘烏眼青’回來了,看了眼正在門洞處徘徊的幾個族兄弟,‘烏眼青’不解道:“在這里杵著做甚?看族叔靜坐參禪嗎?”
幾個族兄弟互相看了看,忍不住指了指院子里正靜坐著,同一般靜坐老人并無二致的黃湯,道:“方才正要走,聽到院子里族叔好似在笑,可我等定睛看過去,又見族叔未在笑,才要走,又聽到族叔的笑聲了,回頭去看院子里,又見族叔并未在笑,而后走了兩步,又聽見族叔的笑聲了……”
一席話聽的‘烏眼青’:“……”
默了默之后,看著幾個同尋常人沒什么不同的族兄弟,當然,在自己眼里便是老實到近乎傻氣了,‘烏眼青’沒好氣的罵道:“你等在胡說八道什么,似那幼童一般,玩‘一二三,木頭人’么?”
這‘一二三,木頭人’的幼童游戲名字一出,幾個黃家子侄也笑了,先時還覺得不安,眼下一聽他的描述頓覺自己‘小題大做’,遂跟著笑道:“是我等太緊張了!”說著朝‘烏眼青’拱了拱手,離開了。
黃家子侄雖能力各有不同,可家里每個人手頭都是安排了事的,自是要完成每日當做完的事,也沒那么多閑工夫耗在這里。
目送著幾個族兄弟離去的背影,方才訓誡族兄弟胡說八道的‘烏眼青’卻是斂了臉上的笑容,神情凝重:得虧他這幾個族兄弟老實,方才那一番描述被他一頓胡謅,以幼童的‘一二三,木頭人’游戲糊弄了過去。
可若是不提這幼童游戲,光聽幾個老實族兄弟的描述:那……哪里是什么幼童游戲?那只聞笑聲,不見動作,如是再三,反復不已,分明是個古怪、瘋魔中摻雜了幾分鬼氣的極其詭異的場景。
族叔……他心里關著的那只魔……終究要開始壓抑不住的顯形了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