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人總說……陽謀一旦祭出,便是無解的。
“哪怕陛下是個‘仁厚至極’之人,更遑論你我皆知,陛下并非是個‘仁厚’的不忍踩死任何生靈的圣父,用幾個不干凈的鄉紳來充裕國庫……或許陛下吃過這一回之后,不止不會生氣,反而覺得甚好,此計甚妙,下回還想要更多。”長安府尹說到這里,咧了咧嘴角,雖然是在笑,可眼里卻著實沒有什么笑意,“誰叫……他們身上不干凈,被人抓住把柄了呢?”
陽謀,確實是無解的,因為所有一切,都明明白白的展示于人前,因為被拉上臺的那個人……確確實實不干凈,損了陰德。
損了陰德,所以被陽謀克制了,這也算是……一物克一物了。
“倘若當真不想被陽謀套住,白白等死,便莫要做什么不干凈之事。”長安府尹說道,“哪怕是最狂之時……也最好克制些,有禮些,努力做個善人。”
“似那童大善人一般,就比之那些吃相難看的鄉紳們要更高一籌了,”林斐這才開口,接話道,“可既然做了這大善人,狐仙局要塌,他這大善人自然‘只能’,也‘必須’站出來,拿出身家平賬,他沒得選,哪怕再不愿意,也沒得選。”
“逼得‘偽善’之人‘真善’了,如此違心,且還需克制自己的貪婪,這很難受吧!”長安府尹伸手覆在自己的胸前笑了笑,眼里透出一股子難言的涼意,“可這難受……誰看得見?誰知道?哪個知道他是不是在撒謊,謊稱自己難受?既然有可能是在撒謊,誰又知道他表現出的‘煎熬’是不是真的?我等的同情又怎么能浪費在他的身上?”
能知道童大善人明明是個‘偽善’之人,卻被形勢逼的‘真善’,由此備受煎熬的明白人定是‘務實’至極,不好欺騙之人。他與林斐便是這等人,不睜眼切切實實的看到,自然不可能信童大善人是在承受煎熬的;而那些信了他是真善的,如劉家村的那些村民,卻又是不可能明白他的痛苦的。
所以,布下這塊石頭之人,自己也被那塊石頭卡著,一面受不到任何人的同情,一面又被布局之人眼中的棋子——那些村民們綁在‘道德仁義’的高架之上行善。
“也不知究竟是誰玩弄了誰,又是誰綁了誰?”長安府尹面無表情的說道,“村民被大善人欺騙而不知的同時,也可能綁著折磨那大善人而不知,這群人……真真是互相糾纏、牽制又折磨著對方。”
“這狐仙局若沒有外力介入,一直繼續下去而不坍塌的話,雙方便能這般一直互相折磨著。”林斐說道,“村民日子過的渾渾噩噩,實打實過日子雖缺少銀錢,可心里卻是美的,那能發財的美夢宛若一口虛無縹緲的仙氣一般始終吊著他們。他們過的那般苦日子,可偏偏心里不止沒有煎熬,還是美的,對往后能過上好日子這件事有股毋庸置疑的堅信,那口美夢的仙氣讓他們對此信心滿滿;而另一方鄉紳清醒明白,不缺銀錢享受,可心里卻痛苦至極,備受煎熬。”
“按說一方過的不好,心里舒坦;另一方過的舒坦,卻心里煎熬,兩方皆各有所得,聽著是公平至極的模樣。”長安府尹說到這里,冷笑了一聲,“可這話……便是能用嘴說清楚了,放到外頭去,你看……有幾個人肯認?又有多少人會不罵那群鄉紳得了便宜還賣乖的?又有多少人要嘲諷那鄉紳‘真真是過的好個心里煎熬,卻享受不盡的苦日子啊’!”
所謂的心里難受……誰看得見?誰能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