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高騖遠與膽小懦弱同時出現在同一個人的身上,露娘翻了個白眼,懶得再說。只是起身將套在腳上的木屐踢到了一邊,換上了輕便的繡鞋,又在外頭隨意披了件外裳,而后將頭發松松垮垮的用一條束帶扎在腦后,便拿起一旁的竹傘,一副就要出門的樣子。
這幅隨意的模樣落在梁衍眼里不由一愣,連忙問道:“你就不上脂粉,直接出門去了?”好歹也是花魁,頂著這般只是清秀的樣子跑到外面去……也不怕花魁之名留不住嗎?
摸著自己手里的竹傘,露娘瞥了眼梁衍,見他下意識的坐直了身子,又伸手拍了拍衣袍上沾到的灰,她不說話,梁衍的手……便沒有停,拍完灰之后,繼續拉起了衣袍……這屋子里也就她和梁衍兩個人,看他這手里動作不停的舉動:若是平日里就是這等講究、愛干凈的習慣的倒也罷了,可梁衍顯然不是。他這倉促的整理衣袍的舉動,也只有被人的眼睛盯著時,才會如此。
所以不是愛干凈,是在外人面前愛扮演那梁公之后、勛貴子弟的體面人角色罷了。
比起那上了戲臺才開始唱戲的人……他是只要有人看到自己,就會演起來,如此……自是落在旁人眼里顯得拘謹、局促,甚至是滑稽可笑的。不錯!在郭家兄弟這等家族不曾破落的二世祖眼里,梁衍這些舉動同戲臺上滑稽可笑的丑角也沒什么兩樣了。
搖了搖頭之后,露娘漫不經心的說道:“這迷途巷無底洞就是我這半截觀音白毛老鼠精的地盤,我施不施脂粉,好看不好看都是花魁,哪里還需要刻意演出那花魁的樣子?”
一句話聽的梁衍下意識的咬了下唇,仿佛撕開了自己內心的一角,瞥到了自己真實的一面……可這真實的一面實在叫他害怕,也不想接受,便連忙重新壓了下去,干笑道:“也是,左右這里旁人的臉都毀了……”話未說完,倏地察覺到自己這話中好似有些歧義,這話說的……聽起來兩旁那些暗娼的臉似是露娘毀的一般。
明明不是!那些暗娼的臉是旁人報復被毀的,與露娘有什么干系?就連她露娘自己也被人報復了呢!只是手腕高妙,躲過去了罷了。
“她們的臉被毀前我就是花魁,再從人牙子手上買再多的半大女孩子也都一樣,這迷途巷里從來只會有我一個花魁,不會有旁人。”露娘說到這里,瞥向一旁舉止局促的梁衍,“不似你,勛貴子弟多如牛毛,沒了一個梁公后人,還會有郭家后人,牛家后人什么的,千萬人搶那幾個位子。我這里的位子只有我能坐得,天生便是我的,自然不擔心被人搶了去。”
說罷這些,露娘沒有再理會一旁的梁衍而是轉身向門外走去,走至大門處,卻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回過頭看向梁衍,笑著說道:“我這張臉不重要的,有人自會替我打扮好那張臉的。女為悅己者容,同心上人約會,誰會馬虎呢?”
這話一出,不等梁衍反應過來,露娘便大步跨出了大門,只留了一句:“你忘了我有那聊齋的手段,陸判的本事,會換臉嗎?”
既會換臉,那還需要打扮做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