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赦這種順理成章、光明正大出宮的機會總是時不我待的,錯過這個村就沒這個店了。”有人點頭,對身邊人道,“這般一琢磨,這兩人急著出宮其實是出對了,這種光明正大離開的機會一向是少有的,不多見的。”
“可見機會這等事……還是要珍惜的。”同子君兄說了好一會兒話的周夫子直到此時方才開口,他悠悠道,“我也覺得她出不來了,就算她也有俏廚娘那般厲害的本事,問題是天時已過,下一個天時按如今陛下的身子狀況少說要等幾十年以后了。歲月無情,那時,她那花魁娘子還有什么用?”
“若因果當真存在,那她這先時逃掉的搓磨遲早是要補回去的。”子君兄亦點了點頭,那幾乎從不離手的搗藥石臼與石杵放到了一邊,說道,“更何況,看這花魁娘子這么些年的日子過下來,并不見她知曉‘珍惜’二字。相反,一貫是鋪張浪費講排場的厲害,這般的人……便是天時來了,也未必會似那俏廚娘那般死死的咬住機會不松手的。”
“不錯!”周夫子捋了捋須,面色是難得的慎重,他道,“你等也知,昨日那花魁娘子被帶走之后,我實在憋不住特意去了趟田府,而后么,倒是僥幸得了一番提點,這才發現那不聲不響的俏廚娘能成事有很多東西都被我等忽略了。”
“大抵是少年被充入掖庭勞作的經歷,那年少的困苦磨人,叫她早早便明白了‘珍惜’二字。不止是她,那貧家女出身的司膳亦是如此。不比我等,唔,以及那郭家兄弟這等犯了錯事,總有人善后之人這般可以犯下很多錯處,那些困苦叫她們這等人早早便明白了自己沒有可以善后之人,當牢牢的把握以及珍惜每一次機會。所以面對大赦這樣的天時,都是拼盡了全力咬死這個機會不肯松手的。”周夫子說到這里,揉了揉眉心,眉眼間閃過一絲倦色,“田家那位只同我說了一句話,他道看著她們,好似看到了自己,說她們這等人一旦機會來臨,會對自己極其嚴苛,輕易不會犯下丁點錯處,只要有那個本事,便會拼盡全力的咬住那個機會。這等人骨子里其實是有股狠勁的,絕對不會輕易放手的。”
“俏廚娘同司膳是有股狠勁在身,這花魁娘子么……”周夫子說到這里,看了眼一旁戴面紗的女子,淡淡道,“精明、雞賊、自私又陰毒。”
“狠的會將全部的精力都蓄起來,死死盯著那‘天時’二字。在適當的時候,使勁全身力氣用力一擊,這般蓄力之后的一擊自是力道不小,足以撞破那無比堅硬的牢門;可精明、雞賊之人卻是才蓄起一點精力,便將精力散出去,探頭探腦,宛若那時刻尋找漏洞的老鼠一般四處打洞,這般……便是時機來了,她又哪里來的這蓄起的力氣去撞破牢門?真真是只能聽天由命,看運氣了!”周夫子說到這里,對那女子說道,“當年,你若不找那個花魁娘子,她已準備向那總管太監獻身,求個舒服些的待遇了,是也不是?”
女子點頭,嗤笑了一聲,雖隔著面紗看不清她面上的神情,不過從那一聲嗤笑中也能聽得出她的態度,她道:“真正說起來,那花魁娘子才是運氣好。若不是真正的好運氣……被充入掖庭的罪官之后那么多,也不會獨獨只有她逃掉那些年的搓磨了。”
“這般說來……”方才開口說著好似感受到了幾分世間因果之人摸了摸胳膊上不知什么時候浮起的雞皮疙瘩,說道,“叫我愈發察覺到了‘因果’二字恍若當真存在一般。那些年,旁人老老實實勞作時,她那份獨有的逃脫搓磨的好運氣終是被日服一日的耗至見底了,沒了那好運傍身,以至如今又被重新捉回去補那些年逃掉的勞作了。”
這個“捉”字一出,屋里立時響起一陣意味不明的笑聲,有人翻著手頭畫著青面獠牙惡鬼的話本子,笑著說道:“這話聽著,就好似那偷偷溜出地獄,逃脫審判的罪業加身的惡鬼終是被黑白無常捉回去受自己本該受得刑一般了。”
屋內笑聲又起,待到這陣笑聲漸漸停了下來,周夫子才轉向一旁戴面紗的女子,問道:“是你拿著田家的牌子去見的那花魁娘子,讓她試探俏廚娘的?原話是怎么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