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美堅有許多人可以選,什么炙手可熱的金融處長,出手闊綽的新興買辦、無錫來的紡織大王,亦或者是這個銀行那個銀行的浮華小青年,但她都沒選。聯合影業的董事說要捧她當明星,跟胡蝶周璇爭一爭風頭,她眼皮子也不抬。
最終是徐思圖做了她的入幕之賓。
徐思圖有哪里好大概是肯放下身段哄女人。
黎美堅一雙赤腳踩他臉上,他也能愛不釋手地捧住,讓她足弓貼著自己臉,再看著她眼,珍而重之地在腳背上印下一吻。
應隱看到這里就有些受不住了。這場戲怕得早,她跟沈籍還不熟,ng很多遍。
她朝商邵那側扭過臉去,張了張唇,想辯解什么。商邵仍舊握著她的手,只是力道稍緊了緊,偏過臉來與她對望時,聲音也壓向她耳邊“你還有這一面。”
應隱不知道是尷尬還是緊張,只曉得心底的浪潮一陣緊過一陣。
劇情里,黎美堅和徐思圖的第一個吻出現在影片的第四十分鐘。
導演講,吻是愛的窗口,所以在影片前四十分鐘,黎美堅和徐思圖只有你來我往的挑逗游戲,并沒有吻過。
第一枚吻,是兩人分別前夜。日本人動作頻頻,百樂門的舞也跳不起來了,有門路懂風聲的,都已經提前做了跑路去香港的準備,只有弄堂里的小老百姓抱著襁褓,一邊安慰咿咿啼哭的小兒,一邊念南無阿彌陀佛,寬慰自己國民黨前線數十萬大軍陳列,總不能眼巴巴將上海這樣繁榮的金融港拱手讓人。
離別在那個清晨匆匆到來,徐思圖隨政要轉移,他雇了車,派了親信,買了船票,要送黎美堅去香港。
“你喜歡本邦菜,我派了兩個姨娘給你,你到了香港,守好門窗,過好日子,頓頓吃貴妃雞,等我來找你。”
“儂個老婆呢”黎美堅問。
徐思圖有妻兒,再養一個外室,這在當時的霞飛路不新鮮。聲色夜場里,有人調侃說是法國人帶到法租界的時髦玩意兒,黎美堅笑問一聲“我沒去過法國,可是聽聞法國的貴婦人們玩得更開,怎么阿拉霞飛路的子弟們,不讓自己堂客們把這個也學一學”
一句話讓酒桌上都笑起來,伸手在她裹在旗袍下的腰上掐一把“個么你跟徐司令講一聲,由你黎大班首開風氣好了”
徐思圖被她問得措手不及,半掩在清晨暗影下的臉閃過片刻遲疑。
黎美堅一直以來是聰明人,雖然對他成家一事心知肚明,但從未提過只言片語。他來找她,她就讓姨娘做一桌嶺南名菜,他十天半月不來,也沒事,黎美堅的日子每分每秒都有男人、都很熱鬧。
“他們已經在香港了。”徐思圖回,“先是去廣州,我兄長思念囡囡。”
黎美堅點點頭,小老百姓還不知道時局有變時,他已經送了妻兒去安全的地方,又在如今這樣緊迫的清晨,跟她玩一樁可歌可泣的生離死別。
她微笑著,眼角皺也不皺“可別住在一條街上。”
徐思圖在她這一句里發狠吻她,把她推到墻上,銀狐大氅從她肩頭滑下來,露出動人肉色。
“我到了香港”他一句承諾到了嘴邊,說不出口。黎美堅聰慧地掩住了他唇,為他解圍,仿佛不是他說不了,是她不讓他說。
“你們是三茶六禮明媒正娶,我一個百樂門跳舞的,散了就散了。”
徐思圖把一柄小巧手槍塞給她“不散。”
吻的時候鏡頭推了特寫,景框內只有應隱被吻著的臉。這里按最初的分鏡,應當是中景,但導演認為她面部神情太到位,這樣的特寫,有助于將她的表演完整收錄。
電影氛圍太好,應隱一時之間門也有些沉浸了進去,冷不丁感到手掌被握得一緊。商邵捏著她手的力道失控,都把她指骨捏疼,原本干燥的掌心一片潮汗。另一手抬起,煩躁地、下意識地想要擰松領結。
但他今天根本沒打領帶。
“阿邵哥哥。”應隱低聲叫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