補上兩斤粉是沒用的,十斤也沒用。殺青戲硬生生多拖了兩天,錢都算到了商邵頭上。一天幾十萬,還成,小成本電影。栗山倒是個會打算盤的,有人出錢,他心安理得地收了,又把姜特和白欖拎出來,重新磨了幾場。
殺青那天是個晴夜,雪薄了,劇組又人工造了五厘米厚的雪,燈光打在上面,有淡淡的藍色波光。現場清理得徹底,只剩下兩個機位的掌機,導演棚下也只有栗山和俊儀兩個人。
所有人都在外面等,抱著花,架著鏡頭,背后有橫幅,寫著「恭喜應隱殺青」。再往外,就是攏著手引頸張望的村民了,聽聞劇組即將要走,都提前來送別。
十五分鐘后,雪地上串起一行寂靜的腳印,眾人抬眸,看到應隱自己一個人走過來。
她身上披著那件眼熟的羽絨服,發髻低挽而松垮,風過樹梢,帶動她垂落的發絲。在她背后,老傅布置的燈光嚴密明亮,從燈罩中透出,柔柔的仿佛蒙著一層硫酸紙。
一時間所有人都沒出聲,不知道是殺青了,還是又一次ng了眼里只看得到她美麗的、似乎要溶于月光的面龐。
直到應隱腳步停住,凍得緋紅的鼻翼輕輕抽氣一下,繼而將兩側唇角上揚起來,大家才如夢如醒
“殺青啦。”應隱宣布,聲音不重,滿面微笑。
雪地里猝然爆發出一陣沸騰,無數人鼓起掌來,向她身邊涌。至還剩幾步距離時,又停住了矜持住了,不敢造次,抱著花的羅思量被人推到最前,他左張又望,瞥見救星,眼前一亮”栗導栗導來這花該是栗導送”
栗山是特意遲了幾步出來,想把這樣獨特的場合留給女主角,沒想到還是沒躲過。只好笑著接過花,捧給應隱,又與她紳士地擁抱了下。
“新年夜發生了什么,我都知道,謝謝你成全了我,和這部電影,和這里的所有人。好好保重自己,我們回憶錄里再和這段故事相會。”
“栗老師”應隱鼻尖酸楚,怕自己落淚壞了氣氛,睜著眼眶忍了許久,才輕點了下下巴說說“我沒怪過你。”
栗山拍了拍她肩,松開懷抱,繼而用所有人都能聽到的音量說“來,我們一起祝賀小隱新疆殺青快樂”
阿恰布的哈薩克人熱情,怕他們當晚就走了,爭相圍上來請他們到家里喝酒跳舞。燈光組的布光半天沒能撤下,因為實在太多人要和應隱合影,而應隱又太過耐心,來者不拒。
他們仿佛有預感,在這冰天雪地里連飛鳥都不愿經過的兩個月,將會是華語電影史上濃墨重彩的一筆。
殺青宴早就擺好了,但主要是為了姜特和白欖。應隱回寧市后還有兩天的戲份要補拍,姜特和白欖卻已經是真正意義上的殺青,今晚過后,他們一個回阿勒泰,一個回北京,下一次再相聚得是電影首映禮時。
完成任務一身輕,全組都喝瘋了,逮誰敬誰,喝醉了跑到外面脫衣服發瘋。喝到末段,清醒的沒剩幾個,彼此擁抱著道別,口齒不清的車轱轆話來回說。
應隱找到姜特時,他正在馬廄里撫摸那匹屬于哈英的黑馬。
“不去寧市看一看我聽說栗老師邀請你。”
栗山自掏腰包請姜特下山,到城市里去。如果繁華迷他眼,他再順理成章把人送到科班去進修。
但姜特拒絕了他。
姜特抱著黑馬的脖子,用哈薩克語與它說了幾句,才轉向應隱。
“不了,聽說那里很熱鬧,我不會適應。”
“那你接下來的打算是”
“回到阿勒泰,過我原來的生活。”姜特關上馬廄的門,陪著應隱走到月光下,“你呢”
“回到寧市,過我原來的生活。”
話音落下,姜特笑了一笑,“有一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
直來直往的山風,下了山太久,也懂得拐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