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儀回頭看了他一眼,本來想叫他留神,可昨夜虛耗半宿,卻是有些神乏力倦,身上透冷,如今被他抱著,一股暖意滲透,十分熨帖,索性放肆片刻。
俞星臣已經開始問道“你為何這樣說,有何根據”
巫知縣閉上雙眼,重又長嘆了聲,道“根據這要從個月前開始說。”
個月前,縣衙送來一批來往客商暫住名籍。
海州近海,特色的便是海產等物,除了這些,特有的便是海州木雕了,并無別的出彩者。
巫知縣見來了這許多客商,心下甚悅,畢竟海州雖是古城,但向來不怎么富裕,官方只靠著一處鹽業維持,若是能招徠南來北往的客商,不管于公于民,自是好事。
那日,他心血來潮,前往會館查看,正遇到一幫商販在包裹魚膠海產,以及木雕眾物,其中有人不甚失手,掉了一件雕品在地上。
旁邊一人猛喝了一句,巫知縣本已經自門口離開了,卻隱約聽見。
就好像被什么利刃砍中似的,巫知縣猛地驚覺,他特意回去看了眼,正看到幾個五短身材商販打扮的,提著包裹往后而去。
他只看見那說話之人的半面,鐵青的一張臉,透著幾分戾氣。
俞星臣聽到這里“那一句話是什么”
巫知縣咬牙道“我是海州人,我小時候還見過倭寇殺人對于他們的言語自不陌生,那一句我雖沒有聽真切,但我以性命擔保,那是倭寇的話”
俞星臣略略屏息“然后呢”
巫知縣道“我越想越是不對,本來想叫人把那一隊商販扣住,又怕真的是倭寇萬一打草驚蛇就不妥當。于是我找到了寧旅帥,告訴他此事,讓他留意,寧旅帥聞聽之后也十分震驚,便立刻去查問,不料此后,卻跟我說,并無差錯,那些人千真萬確都是沁州方面來的商販,戶引、衙門文書之類一應具全。”
巫知縣不放心,讓寧振再仔細些,于是寧振便派人往沁州查問,果真屬實。
這讓巫知縣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自己聽錯了,他甚至找到了合理的理由,假如他沒聽錯,那誰知道那人說的那句話是不是故意學著倭寇、開玩笑的呢
本來事情到此為止了。
直到那日巫知縣心血來潮,翻看了一下海州這一年的人員流通記錄,竟發現有大批的客商,入住海州,而且多數都是從沁州方向來的,這好像就有點反常了。
與此同時,海防營跟一些漁民隔岔五也有報告,說是海上出現不明的舟船,起初以為是倭寇侵犯,不料那些船一看到有人,便立刻遠遁,這倒不是倭寇的做派。
一來二去,不管是漁民還是海防營,都放松了警惕。
巫知縣是經歷過倭寇屠戮的人,雖覺著自己可能是多疑了,但總無法放心。
那天,他帶著巫搗衣出門,正在街頭閑逛,無意中,竟又遇到那日在會館見到的那個說倭寇話的人。
那人在人群中,一雙陰狠的眼睛盯著巫知縣。
他的手藏在袖子里,巫知縣有一種直覺,他袖子里藏的一定是刀,而且,要對自己不利。
就在巫知縣心跳都停了的時候,寧振陪著巫搗衣回來,巫知縣忙抓住寧振“快就是他”
這么一錯眼的功夫,再轉身,那邊已經沒了蹤跡。
巫知縣的直覺越來越嚴重,他很想讓寧振把那些可疑的客商都抓起來問問,但那畢竟是些商販,若如此做,消息傳出去,未免弄得人心惶惶,商販們若對海州敬而遠之,只怕會影響到海州的民生。
“既然這樣,”俞星臣問道“你為何不向海寧府稟告”
“俞大人以為我沒稟告過”巫知縣眉頭微蹙,慘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