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星臣瞥見她地上清淡的影子“我只跟你說一件。任秀才說的什么郭巨埋兒奉母的事,你自然是該知道的,”往廊下走了兩步,他負手道“可是,你以為只有這一件孝行嗎”
薛放屏息“還有別的”
俞星臣呵地笑了聲“諸如此類,你當會沒有效仿的前有郭巨埋兒奉母,后有元朝時候,一名叫郭世通的,因為家貧,覺著無力伺候繼母,竟把自己的兒子活埋了這種行徑,你覺著朝廷如何處理”
“他們敢自是親戚”薛放掩不住怒色“這不得弄個活剮”
“活剮呵呵恰恰相反,”俞星臣淡淡道“有朝廷官員,一名散騎常侍袁某人上表贊其孝行,文帝下旨表彰,竟成為了當時的孝行典范。”
他熟知歷史典故,所以之前當著任秀才的面兒罵他大有私心,也正是因為這個。
俞星臣自然不能飛到元朝去問那個叫郭世通的到底怎么想到活埋兒子的法子,是不是也是從二十四孝中得到的“啟發”,但他私心忖度,二者必有關聯
而這郭世通,比郭巨的遭遇都離譜,他雖沒有挖出黃金,但竟得到了朝廷的嘉獎,居然還因此而“光耀門楣”,甚至封官了
薛放目瞪口呆,不由罵道“這是什么狗屁混賬的郭世通,混賬的散騎常侍,混賬的文帝,這樣下去豈不是叫那些愚昧世人紛紛效仿他們是得了美名,那些被無辜害死的孩童呢。一幫王八蛋”
楊儀沉默。
俞星臣卻問她“你在想什么”
楊儀道“我在想,俞大人博古通今,只不過現在這種世道,你倒也不用往晉朝元朝去想。”
薛放吃驚“現在除了任秀才,也還有這一類的畜生”
“倒不是這樣的殺子殺女的,我只說我知道的幾件,”楊儀垂眸道“我先前在外行醫。見過幾件案例,有一些門戶高門或者小戶的都有,因為家中有病患者,家中的女眷,或者殘手,或者割乳,或者削股,也是用這同樣殘忍的手法,獻出自己的血肉來救治、公婆,丈夫以及其他長者之類,這在本地,竟然一概都成了美談。”
俞星臣接口道“近來雖然不曾聽聞、朝廷對于這種行為有什么嘉贊,但也沒有嚴令制止過不過,我確實也聽過幾件,都是地方上擬表上奏,想為本地的烈女孝女之類求嘉獎旌表之類的,其中不乏此類情形。”
薛放見俞星臣竟然還能佐證“是哪些該死的地方官提議的就該先把他也割了這樣若是嘉獎下來,這滿天下還有一個囫圇人嗎”
楊儀嘆說“倘若朝廷表彰了一件,其他人聞聽紛紛效仿,除了那些甘愿奉獻的外,那些不想如此的呢難保他們家里也為圖那個名聲而逼迫若這樣下去,將會怎樣”
俞星臣面上有些淡淡地苦澀笑意。
之前他是高高在上,橫豎這些事情離他很遠,跟他無關,那些女子男人們,要獻出自己的血肉來侍奉長者,是他們的“孝心”,他只聽說而已,心里雖不敢茍同,但也沒什么反應。
直到親自經歷。
天明,日影越過院墻,照入森冷的宅院。
任秀才天不亮,已經被發現死在了房中。
這就“省了”再去審訊的一節。
俞星臣聽說這消息,只是冷哼了聲。
薛放暗暗地跟楊儀道“這個人的心黑的很,原來他早就想到了以后還有審訊一節,不知將如何定罪,所以昨兒用言語把那個任秀才擠兌死了。虧我還擔心他中招呢,現在看來,他要跟那陸妖人斗,還指不定誰更勝一籌。不過論起對付這些惡人,他倒是越黑越好。”
薛放只是本能地攔住楊儀救任秀才,想叫他死,但俞星臣非但要任秀才死,還唯恐他不死。
楊儀“嗯”了聲,趁機又檢查過他的手臂“你知道就好。”
“啊啊”
楊儀微怔,一笑道“我是說你常常口沒遮攔的,別總跟他對著干至少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薛放道“誰跟他對著干了只要他”
“只要他什么”
薛放把那句話咽下去,嘿嘿一笑“只要他別招惹我們就行。”
陽光下他的眉眼帶笑,光芒閃爍。
楊儀仰頭望著,格外喜歡,不由摸了摸他的臉頰“應該不會。”
薛放瞇起眼睛,把臉往她掌心里湊,心里卻又想起一件事“可我最近覺著他對你越來越無禮了,楊侍醫也不叫,動輒就叫楊儀,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