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照東峰時,有七八人打馬奔馳,一路向著山野深處行去。
一鸞一豹隱匿在數里之外,準備按著主人吩咐的時辰去報信。
這馬隊看著毫不起眼,可每個馬鞍處都拴著一空心鈴鐺,快速策動時毫無聲息,乍一看像是什么鄉野特色的裝飾。
直到接近那一處山隘時,鈴鐺渾然一震,下一秒連人帶馬便一并消失,如同投井般毫無征兆。
馬隊行路時并無猶豫減速,一路都有塵沙草根隨之飛迸,無人在意草叢里的細小蚊蠅。
至于兩只黑蝴蝶何時附在行囊暗處,更是無從察覺。
宮霧化蝶時只覺眼前世界倏然放大,自己像是渺小如微塵般,需要仰望每一片落葉,每一朵山花。
她憑纖細的肢體附在陰影里,留神避開了馬尾的掃蕩,一仰頭已跟著進了秘密之地。
只見光線倏然燦爛刺眼起來,全無落日黃昏時的晦暗。
好多燈,不,好多火焰,而且而且全都是靈火
她以極快的速度看見附近環環鑲嵌的奇異布置,滿耳都是鏤空地面傳來的更深處念誦祝禱。
“愿我主涅槃往生,重塑蓮身”
“上妙如意法,不散不滅,如無限光。”
“愿我主度化萬世,救我苦厄”
這里面夾雜著孩童老嫗的不同聲音,或稚嫩或喑啞,聽得叫人脊骨發寒。
細碎的念叨,虔誠的背誦,幾千個幾萬個聲源從四面八方匯聚而來,在幽幽靈火里更生怖意。
宮霧在努力聽清他們各自念叨的是什么,被師兄引來的氣流帶走,兩只蝴蝶悄無聲息地脫離馬背,飛去更隱蔽安全的地方。
“聽得見嗎。”涂栩心用靈息傳訊道“我先隨他們的頭目去北殿查探,你們在這附近不要走遠。”
宮霧應聲后往更高處飛去,逐漸能看清此處偌大燈群是為了映亮什么
是四面環繞的,金絲珠珞織就的偌大錦毯。
猶如城墻,好似高帳,竟是比壁畫還要更加耗費人力財力的奇奢之物。
她化形作蝴蝶時實在太過渺小,乍一眼難以想象這是一根線一根線織出來的。
五丈高上百尺寬的錦毯似是描摹著他們供奉禮拜的神明,細細看去,似人非人,畫面光怪陸離。
那錦中神像好似掬起了萬丈光芒,又或是擁有著輻射萬民的能力。
自祂的掌心中央,至千萬宗屬的心臟深處,金絲牽引前后,在燈火之中閃爍生輝。
宮霧一回頭,發覺姬揚在幫自己殿后。
“你慢慢看。”姬揚平和道“若有人察覺這里,也早有障眼法擋著。”
宮霧道了聲多謝,目光轉回那四五樓高的驚世之作,嘆道“先前望見皇親國戚穿著云錦蘇繡,織造手藝未及此處的一半。”
“不僅如此,你看這附近的藏經柜和回向臺。”姬揚俯視著逐一看去“我們大概是在這宗廟的
中層,能窺見四處皆是的抄經臺和焚香鼎。
鏤空的地面之下,是地下近萬個誦經禮拜的無名教徒,在用他們的純凈信念供奉此神。
這等規模,這般法度,便是放到明面上也足以與五大仙門相交一二。
宮霧皺了眉頭。
“奇怪,瞧著不像僧,也不像道。”
涂栩心雖是丹修,但天下三教九流的門道都會仔細提點著他們兄妹兩句,怕著以后出去歷練遇著疏漏。
就連西域里最邪門的合歡派人如何穿衣打扮,他都有大致講過。
眼前教徒皆是身穿黑袍眉墜紅玉,看不出是哪個路數的打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