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蜿蜒著通向陵園,明雪霽被元貞挽著,與他并肩往山上走去。
山腳下那些大臣大約是看見了他們,越發騷動起來,叫喊聲隱隱約約傳進耳朵里,讓人如芒刺在背,心緒怎么都安穩不下來。
“別理會,就當是狗叫。”元貞緊緊握著她的手,掌心的熱意透過皮膚傳過來,讓她惶惑的心境一點點安穩,“那些人一大半都是皇帝派來試探的,哪是真心為國事著想。”
那么另一半,也還是真心盼著他還朝的吧。她從很早之前,就聽說過他的威名,有他在,戎狄才不敢輕舉妄動,大雍又怎么能少了他。“王爺”
“別叫王爺,”元貞打斷她,“我表字松寒。”
明雪霽臉上一紅,男女之間門,只有親近的人才會叫表字,她怎么敢。
“今天只有你跟我,”元貞攥住她的手緊了緊,“不準再提那些敗興的玩意兒。”
明雪霽看見那些侍衛都離得很遠,大約是得了他的吩咐,不要打擾他們的緣故,他諸事籌劃了,只要跟她安安靜靜一起待在山上。
山道剛剛修葺過,道邊的溝渠培著新土,淡淡的清氣,他拉著她的手不緊不慢走著,轉過一道彎,山腳下吵嚷的聲音全然聽不見了,路邊橫生一株蒼耳,鬧哄哄地全是滿身倒刺的果實,元貞一腳踩倒,跟著揪下一顆兩指一彈。
嗖一聲,蒼耳飛出去打在遠處樹上,枝葉間門一只斑鳩咕咕叫著,拍著翅膀飛得遠了。明雪霽被他拉著從邊上走過,裙角拂過,想起從前在鄉下打柴時,總是一不留神就會沾到蒼耳,回家總要摘好久,那邊山上也有斑鳩,咕咕咕,咕咕咕的叫著,越發顯得空山冷寂,就算大白天里,也讓人覺得害怕。
不過現在,有他,她不怕了。
鼻尖突然酸楚得厲害,情不自禁,握緊了元貞的手。
元貞覺察到了,十指相扣,將她緊緊握住,轉過臉看她“怎么”
“沒什么。”明雪霽低頭,忍住落淚的沖動,慢慢平復著聲音。
哪怕邵七說她很好,哪怕邵七說她沒有什么配不上的,但事實就是事實,她嫁了人,整整三年,還有過一個孩子,那些現在泥潭里的日子,與萬人仰望的他,怎么都是不相配的啊,即便現在這樣的溫存時光,也好像是投來的一樣,讓人在沉迷中,總帶著憂傷。
就好像一眨眼,就會消失不見了。
“怎么又哭”耳邊傳來元貞低低的聲音。
他停住步子,彎腰低頭,指腹撫過她的眼梢,稍稍有點潮,但并沒有掉淚,不過他聽得出來,她聲音都變了,準是想哭。“又想起什么了”
“沒什么,我沒哭。”明雪霽吸著氣,抬頭向他一笑。
明亮柔軟,是他很少看見的笑容,她笑得實在太少了。元貞心里漾起一股柔情,摸摸她的頭發“沒哭就好。”
這次,他倒是沒把她的頭發弄亂。
微微的山風吹著,長長的山道上他們兩個腳步緊緊相連,元貞在說話“我小時候經常來。”
他望著前面,明雪霽便也跟著望過去。山道在此處驟然開闊,秋日的天空高而深遠,悠悠蕩蕩幾朵白云,樹木的枝葉半黃半綠,地上零星的野花,他并不曾修繕這里,一切都還是山野原本的模樣。
“我母親喜歡這里。”元貞是輕緩的調子,幽幽的,他的目光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