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雪霽看著他,有一剎那很想知道他母親的模樣,會不會像他一樣,唇邊也有一個深深的酒窩。
“在宮里那幾年,我總想著等我回家去了,母親不知道該有多高興,”他慢慢向前走去,“結果等我終于回去,母親已經快不行了。”
明雪霽鼻子一酸,不自覺地,抱了他一下“沒事了。”
他用力回抱住她,抱的那么緊,她的臉帖在他心臟的位置,聽見渾厚的,有力的心跳,他慢慢撫著她的頭發,嗯了一聲“我知道,沒事了。”
山風微微的撫著臉頰,他有很長時間門沒再說話,她便也沒做聲,只是偎依在他懷里。這是她頭一次,這樣主動,這樣拋棄了所有顧慮,認認真真與他擁抱,萬慮皆空,天底下所有的一切,她想抓住,想擁有的一切,無非是他。
又不知過了多久,他松開她,挽著手繼續往前走。明雪霽嗅到他身上雪后灌木的清氣,與這山野的氣息那樣契合,他一定,也是很喜歡這里的吧。
讓她,也有些喜歡這里了。
抬眼,看見不遠處的白墻灰瓦,陵園到了。心里不覺便開始忐忑,步子越走越慢,他停下來“怎么”
“沒,沒什么。”明雪霽定定神,目光越過他,看向陵園。尋常顯貴人家的陵園總擺著許多石人石馬,到處種植松柏,這座墳簡簡單單,萋萋的青草,遍地的野花,還有幾株桂樹,也許都是他母親生前喜歡的吧。
“走。”元貞拉著她,慢慢向前走去。
穿過大門,踩著柔軟的草地來到墳前,明雪霽猶豫著,元貞已經跪下了,她不由自主也跟著跪下,正午的陽光把影子壓得很小,一點點地跟在旁邊,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向下叩頭。
于是她也不由自主,也跟著叩頭下去。抬眼,聽見他低低的聲音“娘,松兒來看你了。”
突然很想哭,眼淚涌出來,想到了自己的母親。喉嚨堵著,聽見他還在說話“娘,我要成親了。”
淚眼模糊中,他伸手摟住她,帶著溫存的笑意“我把她帶過來了,娘你看看,好不好。”
城東,客棧。
門外不停有人走動,鬧哄哄的怎么也沒個消停,計延宗歪在床上,沉著臉擰著眉。
他們是半夜被邵七的人從東大街趕出來的,昨天挨了元貞幾個窩心腳本來就有內傷,大半夜里拖家帶口找住處,連氣帶凍,客棧房間門又不隔音,后半夜也不曾睡著,此時昏昏沉沉,覺得傷勢又重了幾分。
吱呀一聲門開了,外面的嘈雜聲猛然響起,隨即又被關起的門隔住,蔣氏端著藥走進來“英兒,起來吃藥了。”
計延宗撐著床頭,勉強坐起來“怎么是你在忙,素心呢”
蔣氏端著藥碗湊在他嘴邊,冷哼一聲“一大早起來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還想再說,看他臉色難看,忍住了又沒說,計延宗慢慢喝著藥,苦得很,黃連一樣,像他的心境一樣。
咣門又被撞開,張氏慌慌張張闖進來“壞了壞了你丈人兩口子都不見了他家幾間門鋪子也都搬空了,門都沒開,外頭還貼著易主的告示”
門開著,外頭來來往往,說話聲吵架聲東西響動聲,亂哄哄直往耳朵里鉆,計延宗擰眉“把門關上。”
“還關什么門呀”張氏嚎哭起來,“我的錢啊,我辛辛苦苦,牙縫里省下來攢了一輩子的棺材本,整整三百六十一兩銀子都讓你丈母娘弄走了,現在他們人也沒了,老天爺呀,錢沒了,我還活著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