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不好壞人,也許是因為寫在紙上的恨意與惡意太過單薄。幾個形容詞描寫下,他們清楚自己是壞人,但為什么壞,有多壞,沒有參照物。”
“你的電影不是童話,奧斯蒙德,只有童話才會黑是黑白是白。失樂園的劇本我反反復復看了十幾遍,我理解你想要的是個什么故事正在進行的現實中,選擇某個時間,某個地點,放下運行中的攝像機,成為觀眾窺竊現實的視角。”
利亞姆跪坐在沙發上,雙臂搭在沙發背上,看向站在沙發背后將窗簾重新拉上的奧斯蒙德,清澈的眼眸一瞬也不眨,繼續說道
“現實生活中哪怕是壞人也不會臉譜化,他們做事有自己的一套規則,并且擁有自己人性化的一面與罪惡感。但即便有規則與類似人的一面,他們依舊會克服自己的內疚與罪惡感,像畜生一樣遵循本能做事。”
奧斯蒙德的動作一頓,回過頭看向利亞姆。
原來如此。
演員缺乏經驗,無法表現出純粹的惡,無法掌握適量的度是正常的。
但這和利亞姆與他們的關系無關。
有些導演會選擇在劇組帶頭孤立個別演員或者在電影拍攝期間讓演員們進行徹底的角色扮演。奧斯蒙德的想法也與此類似,通過讓利亞姆扮演一個壞人,將其他演員的情緒帶入拍攝之中。
庫布里克在拍攝閃靈時,曾經為了一個鏡頭喊過127次ng,只為了讓女主角展現出最真實的崩潰。
弗朗西斯科波拉在拍攝現代啟示錄時將演員鎖進酒店房間里整整兩天,強迫他不停地喝酒。
希區柯克在拍攝驚魂記時將女演員鎖在淋浴間里六天。
黑澤明因為不滿男演員的驚恐對男演員使用真箭射擊。
越是技藝精湛的導演,越喜歡精益求精,通過各種手段迫使演員表演出他們想要的效果。
但,嘴上說歸說,奧斯蒙德不可能真的讓劇組的演員孤立利亞姆,對他進行言語和身體上的攻擊。
何況,即便是真情實感地恨某個演員,其它演員就能夠因為恨做出如同校園暴力那樣的霸凌行為嗎他們會因此把握好“惡”的“度”嗎以量詞形容比擬,他們清楚自己該抱有多少恨意嗎
答案是否定的。
身為導演,奧斯蒙德此刻該做的不是搞垮幾個演員之間的關系,而是該幫助演員掌握好他們表演的力度。
什么樣的表現是善,什么是小惡,什么又是這部電影需要他們表現出的惡。
演員演不好故事,只有一個兩個還能說是演技的問題,但大家都出了問題,只能說明是他的劇本和故事缺少了什么。
就像利亞姆所說的那樣。
什么是惡,也許他一開始就搞錯了。
真正的惡不是他誤以為的那樣純粹,惡人不是沒有善惡觀,他們并不都是反社會人格,毫無同理心與罪惡感。
就像他的父親一樣,他并非將出軌和犯罪視為不該受法律和道德約束的行為。相反,也許正因為他清楚,才會于法律與道德的邊緣試探,從背德與打破規則中獲取樂趣。
失樂園中的加害者并非是什么都不懂、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為會給別人帶去什么災難性影響的天真孩童,他們清楚地明白自己的行為意味著什么。
奧斯蒙德突然想到了什么,他轉過身去,快步走至桌邊,抽出紙筆,飛快地在紙上寫寫畫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