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出口的地方,飄著很多的云朵。
這里的云全都是白色的,白得像一團團被擠出來的奶油。
和外面的世界不一樣,在真實的世界中,天空中的云朵是綠色和紫色的,從沒有人見過白色的云。
橙黃的陽光鍍在那些云朵上,讓它們看上去像是是淋上金色糖漿的雪頂。
那個長方形的門洞,就靜靜地開在涂滿糖漿的云朵間。
簡直就像是一個童話里的世界,如果不是剛剛經歷過那漫長而恐怖的襲擊。
人頭怪物被甩開了,只有一些零零星星地遠遠墜在后頭,虎鯨巨大的身軀時不時從上方游過,鯨鳴聲帶給人一種安全的感覺。
“麻煩你,能給我點支煙嗎”
妮可聽見有人和她說話。
是那個第一個進入飛艇,梳著長辮的女哨兵。
哨兵背靠著一堵墻,垂著手坐著在那里,她半邊身體纏著的白色繃帶被血染紅了,不知道從哪里摸出了一包皺巴巴的煙,叼了一只在嘴里。唯一能動的手腕抖得厲害,甚至沒有點燃一根火柴的力氣。
過度使用精神力的舒景同昏迷在她的身側,被她護在身體和墻角間。
妮可勉強湊過去,從哨兵手里接過火柴。
哨兵們口中的“煙”和普通人抽的煙草不一樣。是用稀釋后的人工向導素浸泡干草制作的精神類安慰劑。
使用這個可以安撫精神過載造成的煩躁情緒,雖然效果比較微弱,但便捷還不容易過量,在底層哨兵群體里,很受歡迎。
妮可劃拉了好幾次,點燃了火柴,哨兵湊過來,就著她手中的火點煙。
“謝謝。”女哨兵叼著煙,抬頭看了她一眼,
“還有煙嗎”角落里,響起一個很虛弱的聲音。
是那位斷了雙腿的哨兵。
他坐在角落的陰影里,膝蓋一下的雙腿全沒了,身上的傷口不計其數,向同伴討煙。
女哨兵勻了一支煙,就著自己的煙頭引燃,托妮可帶給他。
妮可把煙遞給那位重傷員,靠著墻在他身邊坐下。
他傷得太重,臉色白得和死人一樣,甚至抬不起手來接,只叼著煙,垂著頭坐在那里
一整個飛艇,到處都是這樣的危重傷員。妮可不知道最后出去的時候,還能活下多少人。
只是她精神力徹底消耗殆盡,現在什么也做不了,連點一根火柴手都會抖。只能干巴巴地坐在這里,陪著重傷的戰友,有一搭沒一搭地說幾句話。
“這東西好抽嗎”妮可問他們。
“你不會喜歡的。”女哨兵含著煙,靠著墻壁,看著頭頂的天空,“對我們來說,是救命用的東西。”
“等我們回去了。你們可以到帝國的疏導室找我。”妮可說,“我每個星期,有兩個半天在那邊上班。到時候我給你們做精神疏導。”
這些哨兵們年紀都不大,精神圖景內的負面狀態卻大多非常嚴重。
一場戰斗下來,妮可進入了好幾位哨兵的精神圖景。每一個人的精神世界里都堆積著不知道多久沒有徹底清理過的無效信息和負面情緒。
那些垃圾像頑石一樣結成硬塊,斑斑點點地腐蝕著哨兵們的精神世界。
“謝謝你,我家里很窮,從來沒有去過疏導室。”坐在妮可身邊,斷了腿的男人輕聲說,“這是我第一次見到真正的向導。我一直不知道,向導們都是這樣溫柔的人。”
妮可和他一起坐在地上,抬頭看破損屋頂外的天空,看天空中那種漂亮的云朵,看一直守在船尾的林苑。
那個清瘦的身軀站在扶梯的頂部,迎著風,襯著流動的浮云,目眺著遠方的零零星星趕上來的
畸變種。
她還在戰斗,和那個強悍的哨兵一起。就像不知疲倦似的。
向導也并不是一無是處的,妮可想。
她還記得她分化成向導的那一年,家里所有人對她的態度就變了。
后來,無論她表現得多么努力,多么地張牙舞爪。哪怕她的精神體很漂亮,體型比哥哥們還要巨大化。
父親和家里的兩個哥哥對待她的態度,依舊像是對待一個無足輕重的小貓小狗一樣。
不過是個向導,學你的插花去吧,家里的事和你沒什么關系。
他們經常這樣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