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能在這樣的陣仗下抵達,隨行數車經文,更能得到盧植倒履相迎的,除了鄭玄也沒有第二個人了。
而鄭玄甫一抵達,他便見到喬琰迎了上去,口稱“兗州喬琰與鄭公告罪。”
這無疑是宣告了鄭玄的身份。
鄭玄也正是她此前與皇甫嵩商議后,著人去請來的。
不過他能親自前來還是超出了她的預料,因為在她寫給鄭玄的信中其實寫的是
如若鄭公不能親自前來,派出一得力弟子也可。
這也已經足夠讓她開展自己的行動了。
但鄭玄親自抵達冀州,卻無疑是讓她更有把握。
這峨冠博帶的長者一聽她這請罪之言,臉上并未露出任何不悅之色,“你在讓人送來的信里,已將借我之名的來龍去脈都說得明白了,我又如何會在此事上怪責于你。”
見喬琰起身,他上下打量了一番這自言是他弟子的女童,觀其神骨清秀,目光中正,也不由多了些欣賞之意,復又說道
“為父母報仇,乃為子女者盡孝之當然,你行事又非將黃巾一并打作了逆黨亂臣,而是在長社于兩位將軍手中保全愚民性命,如今為更多人之生死而書信求助,我縱已多年不在外走動,又如何能不親來一趟。”
喬琰忙回了句“鄭公高義。”卻見這長者擺了擺手,“你先不必給我戴高帽,我還有幾個問題想問你,若這回答不能令我滿意,我就算人來了也未必會真如你所愿。”
他話是這樣說,但就算是淳于瓊這個最不理解喬琰為何會將鄭玄請來的人,都不難聽出在他的話中,比起威懾,顯然還是閑談的意思更重些,也明擺著在話語里有些對小輩的縱容。
“鄭公但問無妨。”
鄭玄一邊朝著營寨中走去,一邊問道“你以何覺得,我有此本事能對張角的太平道學說造成毀傷”
太平道專攻黃老之學,鄭玄則在儒學深耕,算起來兩方也全無交集,至多也不過是在讖緯之說上有些擦邊而已。
這跟鄭玄此前經歷過的今文經學和古文經學的言辯并不太一樣。
倘若喬琰說是因為他的名聲而對他寄予希望,那么他當即轉身就走,絕不停留。
但顯然,喬琰對這個問題并非沒有過考慮,她不疾不徐地回道“在兗州我曾對太平清領書有些研究,不過希望在場諸位莫要因為我看了這而送我往牢獄一行。”
皇甫嵩當即就笑了出來,“這就得讓子干好好約束他的部從了,事急從權總是沒錯的。”
喬琰對著盧植拱了拱手,繼續解釋道“太平清領書與張角的太平經密不可分,其中多有假托星宿,偽借神靈之說。”
她說這話的時候坦蕩得活像是她從未與梁仲寧說什么“氐、房諸星明亮,分野兗、豫之地”一般,瞧著鄭玄的臉色中似乎對她的用意有了幾分了解,這才又說了下去,
“所以我倒不是請鄭公以經學來駁斥張角的,您長期行教化之事,自然知道于各州黔首來說,周禮也好,左傳也罷,都不是他們能聽得懂的東西,但有一個東西或許是可說得明白的。”
“我聽聞您術算之才絕頂高明,早年間師從扶風大儒,曾與他一道推演渾天之學,馬季長已然仙去,能以渾天星宿之說擊破太平清領書之中虛言的,唯有鄭公一人而已。”
鄭玄一指盧植笑道“盧子干與我乃是同門,何不尋他就行。”
喬琰毫不在意發揮一下自己的年齡優勢,露出了個有些可愛的表情,“若論行軍布陣,您不如盧公,若論周天經算,盧公不如您。既要破這世間難得厚重的盾壁,自然要有至為銳利之矛,您說是不是”
這一比較兩個人都不得罪,反正她還小,就算說得太直接也總不至于被怪罪。
盧植和鄭玄兩人對視了一眼,幾乎同時笑了出來。
這兩人多年不見,此時名字從一小輩的口中被同時提及,也未嘗沒有憶古惜今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