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暴雨過后,淅淅瀝瀝的小雨隨著風一陣陣時不時刮下,漸漸小了,風也緩和下來,只剩下微微的雨絲細細飄揚著。
遲風沿著山澗小溪旁的石板小道慢慢走著,一場暴雨,溪水暴漲,有些許渾濁,卻十分歡快打著轉往前奔去。
泥土的氣息很芬芳,晚杏的花苞鮮嫩,風一吹,兜頭撒下來。
這個晚上,四下無人蹤,卻一點都不安靜,鳥雀吱吱喳喳,蟾鳴蛙聲此起彼伏。
有一種寧靜的歡暢。
遲風深深吸了一口氣,微涼沁爽的空氣充斥胸肺,片刻后,長長吐了出來。
今天的天氣,似曾相識。
他第一次到東極洲歷練的時候,就是和陸霜雪初相識那次,他十八歲,那時候他還是父母皆在受盡愛寵的魔廷小太子,他驕傲,他肆意,而他上有父母親,也沒有任何的壓力。
唯一受的挫折,大概就是被陸霜雪這個坑貨坑一把賣身葬父的生氣故事。
不過他也把她給揍了。
那一次歷練歸家,也是個夏日暴雨過后細雨霏霏的傍晚,他自烏蛇劍上一躍而下,第一眼看見的就是母親微笑的臉。
她站在大殿門前的臺階上,抬頭等著他。
那一刻,所有郁悶所有煩惱皆一掃而空,他從落地后奔向她,“娘”
雨水似曾相識,只是已經人事全非,唯獨不褪色的記憶依然篆刻在心頭。
比之那天午間,遲風理智了很多,也清醒了很多。
只是此時此刻的他,心底仍然還是有一些希望的。
畢竟曾經他是那樣的幸福,母親是那般的愛他。
遲風沿著溪澗小道一路走到盡頭,小瀑布的水聲,再往前轉過山坳,就是他的目的地。
陸霜雪選的是一個很偏僻的地點,瀑布前的一座小橋,木質的小橋橫跨在小澗上,瀑布激起的水霧微微籠罩它,在夜色中朦朧又寂然。
小橋的中央,已經站了一個白衣女子。
她站在欄桿前,望著瀑布的方向,帶著水汽的夜風吹起她的衣袂,她的背影如凌波之仙,背影筆直如出鞘寶劍,又自帶一種天生的冷淡凜冽氣質。
遲風提前了一刻鐘來,只對方比他還早一些,背山道而立,雪色的鮫紗法衣滴水不沾。
穆清沅已經站了很長的一段時間,她靜靜注視著瀑布,直到身后傳來腳步聲。
那腳步聲停在橋前,遲風一瞬不瞬地注視著這個熟悉又陌生的背影,隨即,她轉過身來,眉眼依舊,歲月并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這一刻來的那么艱難,卻也是那么地驟不及防,遲風唇角動了動,半晌,“娘。”
這一聲喊出來,兩人的心都震了下。
穆清沅細細打量他,少傾,輕聲道“你長得很好,娘很高興。”
她清冷的語氣中,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欣然。
這一聲欣慰,一下子擊碎了母子之間一百多年的隔閡
遲風心頭一酸,腳像有意識地一樣,已經奔上橋,他控制不住自己,用力地擁抱了她。
心頭的希冀與愛戀,如燎原之火,鋪天蓋地。
他本來,就極愛極愛他的母親的。
一百多年后的母子重逢,以一個擁抱開始。
穆清沅慢慢抬起手,輕拍了拍他的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