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此世這么多年,每當宋從心覺得自己能與這個世界和解之時,世界總會在不經意的地方猛撞她的腰子。
從胥千星口中理解了“喜樂大道”的理念之后,宋從心終于明白為什么胥千星會臨門一腳背叛玄中,坑得玄中不清不楚。
依照這位修行喜樂大道的修士腦回路,他這么做很可能沒有別的什么緣由,只是單純想找樂子。胥千星的口供中,他承認了聞人炎是自己殺的,并且他在半年前便借隨侍弟子的身份在靈希身邊設伏。胥千星是在一次偶然中發現靈希似乎有心魔之患,分不清現實與臆想。因此他利用這一點,通過各種隱晦的暗示與特殊的手段惡化了靈希的精神狀態。致幻的術法外、不顯眼處的血跡、文光院外生長的香草、絲織物上的紋路圖形、顏色、氣味,都可以成為惑人心神的器物。
“這算是修行喜樂之道的修士們最基礎的小伎倆。”胥千星聳了聳肩,“它能引導人心走向既定的結局,可惜就是見效太慢。”
胥千星原本是想要一步步引導靈希走向深淵,直至最終犯下真正的殺人罪孽。他很清楚,以明塵上仙所表現出來的大公無私的性情,哪怕靈希是他的弟子,他也絕對不會徇私。胥千星調查過靈希,他知道靈希對明塵上仙有一種莫名的執念,如果明塵上仙放棄她,靈希或許會對人世徹底絕望。
“不知道是誰給她設下的禁忌,讓她困囿其中,拼命地去當一個善良的好人。”胥千星露出思索的神色,“但是這個孩子,明明在面對死亡與尸體時會露出那種近乎野獸般冰冷漠然的眼神。外門時我也見過她幾次,不管別人對她抱有何種情緒,厭憎也好,善意也罷,她的眼神始終都沒有變過。這很有趣,不是嗎就像混在人群中的野獸,披上人類的皮囊試圖偽裝出溫和善良的樣子,實際心里什么都不在意。”
“如果能挖掘出她內心真實的一面,讓她直面自己的欲望與本心,那一定是非常有樂子的一件事吧她究竟為何要克制自己,限制自己這就好比蒼龍甘愿戴上枷鎖,猛虎給自己套上頸繩一樣令人費解。可惜,我的催化還來不及見效,蠢貨上司便急于求成,毀了我所有的布置。”胥千星仰頭看著禁閉室的穹頂,神情有些索然,“一出好戲若是虎頭蛇尾地收場,那還有何樂趣可言玄中毀了我的樂子,他自己就來當我的樂子。”
“他人不是爾等的樂子。”宋從心漠然道。
胥千星笑瞇瞇地道“哎呀,在下看人很準,這番話絕無挑撥離間之意。倒是拂雪道君,您真的沒有因為靈希的身份而對她抱有過度的善意嗎依在下看來,明塵掌教對那孩子的態度倒是持中守正、不偏不倚。道君莫非沒從令師身上察覺到什么嗎”
“與你無關。”眼下是在審問,宋從心并不會按著胥千星的路子走,“你為何愿意交代這么多”
胥千星的態度與立場十分曖昧,他助紂為虐,一手策劃了這場陷害靈希的險局。但最終又親手將棋盤擾亂,甚至連掩蓋自己罪行的欲望都沒有,一
五一十地將罪證倒了個干凈。若說他是識時務者為俊杰,懼怕無極道門的手段,那也不是。他分明不畏懼任何刑罰,否則也不會身染惡咒還有心玩笑了。
正是因此,他這么老實交代罪行的行為就變得十分可疑,倘若真的想要脫罪,他完全可以說自己是受玄中壓迫,將責任推得一干二凈。那險些要了他命的惡咒便是最好的證明。而如果只是想要另尋樂子,以他的三尺不爛之舌,當場亂編一套似真似假的說辭、讓正道陷于囹圄才更符合喜樂大道的道義。但胥千星沒有這么做,這不禁讓宋從心思慮他如此坦誠的“目的”。
“道君,欺瞞您和明塵掌教這樣的人是最沒趣的事,倒不如說,所有人都認為我不會說真話時我偏偏說了真話,這難道不有趣”胥千星眼眸微瞇,他容貌秀致俊朗,實在看不出本質其實是一只狡猾還有點瘋癲的狐貍,“開個玩笑唉,我其實真的沒有惡意,因為我真正的主子對道君您也沒有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