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達的尾巴掃起來一縷水花,輕輕濺起在戚柏的褲腿上。
戚柏全無察覺,他緩緩抬頭,盯著陸譴,有些無助“我不知道,我在害怕嗎”
“我可能是在怕我怕我下次醒來,他們就真的把你下葬了。或者我更怕,你直接死在我面前。我不能接受,因為你原本可以不用面對這些危險我,我是在害怕,你說的沒錯那你呢,你不怕嗎難道你還愿意,被人打上一槍下一次如果不是手臂,而是胸口,是心臟”
陸譴嘆氣,他等戚柏將憋在心中的那些話說完,才緩緩伸手撫上戚柏的臉。
戚柏愣了一下,而后看見陸譴的手上有水珠。
是他的眼淚。
他竟然哭了。
“我、我不想哭的”他有些怔愣。
陸譴的手沒有收回,而是順著他的淚痕輕輕撫下,替他擦干凈,讓那張臉看起來不要這樣可憐。
“還有什么想說的”陸譴問他。
戚柏吸了吸鼻子,有些呆呆地望著他,說“好像,沒有了”
他們已經離得很近,但陸譴卻再次朝他靠近一步。
他的方向正好擋住了背后的陽光,在戚柏面前落下自己的影子,好似將人逼近這塊陰影中,讓對方無路可退,必須被攏在其中。
戚柏下意識向后退,卻被陸譴扣住了脖子,堵住退路。
陸譴要他面對。
“你在害怕自己不能保護我,或者他們。因為你把所有事情都當作責任,把每一個失誤每一次意外算在自己頭上。你認為,任何人受傷都是你罪不可赦,誰在你面前死去,你都內疚懺悔,在心里殺自己一回。”
“你不斷加深自己的痛苦,因為你認為別人死了而你活下來,這就是你的罪。”
戚柏的身子陡然一顫。
他眼睫壓下,掩住自己慌亂的神情,目光無措地看向別處。
他被揭穿,因而感到恐懼。好像自己所有的不堪正被陸譴抽絲剝繭地窺伺了。
可是戚柏想避開,陸譴卻不允許。
陸譴的手從后頸繞到前面,托著他的下頜,將他的臉輕輕抬起,逼他和自己對視。
“但是七百,你應該明白,你不是上帝,也不是任何全知全能,你只是這支隊伍的隊長,你的責任是帶領我們,而不是庇佑我們。”
戚柏張了張嘴,眼前是被水霧氤氳的一片模糊,他眨了眨眼,他好像聽進去了,又好像還在迷茫。
陸譴不給他發呆的機會
“不要用自我犧牲的方式去懺悔,不要總是給自己領判重刑如果我真的死了,只是因為在那種情況下我沒了活路,或者我倒霉。不要追溯到你將我帶到這里,才害我死掉。這種邏輯太牽強。”
“可事實就是如此”
“事實應該是,在耶堪亞的時候我選擇了留下來。接下來,就輪到我為自己的選擇承擔后果。”
戚柏似乎沒辦法反駁,就開始進入自我譴責的死循環“可我,我不可能完全沒有責任,如果我沒有把你留在那里如果我回去的夠快如果,如果我更強大”
陸譴輕聲打斷他“你當然可以為行動的疏漏而自省,你想要對大家負責,這樣很好,我說過,你是個好隊長。但七百你要明白,沒有人會因為你還活著而怪你,我們也不會因為預設到自己會死,而止步不前。”
“可是那要怎么辦”
戚柏想要動搖,卻又不敢。
事實上他根本無法控制自己,他不斷地為所有無法阻止的意外感到痛苦,他提前為每個人的死亡設定了一次自我犧牲的方式,他扛著所有他自認為要緊的一切。
戚柏的唇抿得發白“我沒有辦法我好像對所有事情都失去掌控了,我救不了你,救不了任何人很多時候我都在想,如果真的發生了什么,我撐不住了,那些我承諾了要做到的事情怎么辦”
他知道自己不是上帝,不是神明,不能讓一切圓滿。
但對于過往的遺憾,他只有不斷地用這種方式,進行彌補。否則每次閉眼,總是不斷地回想起噩夢般的過去。
他要怎么辦
戚柏心中想要的,就只是護住所有人的周全。但這對于不夠強大的他來說,太難了。
陸譴遲遲沒有給戚柏一個答案。
時間門悄然流逝。
在戚柏以為陸譴已經不想安慰他的時候,卻突然感覺到自己被裹進一片溫熱的懷抱中。
他心臟因為跳得太快而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