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這樣說。
“我們把媽媽埋了吧”
一直認為要對家人坦誠相待的他,第一次向自己的家人撒了謊。
而或許在這一句話出口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他與家人漸行漸遠的結局。
佛南州的土地,冰冷,僵硬,就像是硬邦邦的冰塊一樣。
他費力地背起母親,一步步將母親的尸體拖到自己艱難挖出的大坑前。
在這短短的一段路程里,他聽到了尸體的吶喊和咆哮,聽到了無數母親生前從未吐露過的聲音或是歇斯底里的喊叫,或是絕望的哭泣與咒罵,或是對世界每一個人甚至包括他們三兄妹在內的最可怕的詛咒。
她憎恨著這個世界,甚至憎恨著世上的每一個人。
他聽得汗如雨下,心中懷揣著的不知是恐懼還是震驚。
他沒有想到,母親竟然也會說出這樣瘋狂的話,又或者其實瘋的人是他這一切都是他在腦袋里進行了一場可怕的妄想
因為死人怎么可能還會說話
還是說他如今背上背負著的,根本不是他敬愛的母親的遺體,而是一個潛入了冰冷軀殼內的惡毒詛咒
他不敢多想,慌慌張張地將母親的尸體拖入坑中,掩埋起來,對背負尸體行走的這短短一段路程絕口不提,將它徹底封存在自己的記憶里,就當自己徹底忘記了這件事。
但沒人知道的是,從這一天起,他開始恐懼死者。
并非是恐懼死亡。
而只是恐懼那些死去的人。
在這之后,他作為“安”的人生平凡而幸福。
他有一個桀驁不馴但卻對他這個大哥非常信服的弟弟,有一個活潑調皮同時很聽他的話的小妹,有一群性格各異但會為了大家著想的小團隊,以及一個與他同被叫做“安”的聰慧的姑娘。
他們一同生活在東奧雷王國佛南州的這塊貧民窟內,雖然日子艱難,但卻快樂,并且能夠看得到切實的希望。
就如同他最開始想的那樣,一切都在變好。
他們正活在這個世界上,并且越來越好
但是
命運再一次同他開了玩笑。
隨著一位大人物的拜訪,隨著市政廳輕描淡寫的一個命令,被他視作家的地方就此四分五裂,而被他視作家人們的大家也各自散落天涯,就連他和扎克雷也被關進商隊的車輛,明目張膽地押往礦區,當做免費的勞工。
幸運的是,在到達那個礦場前,這個黑心商隊遇上了一場慌亂的遭遇戰,被卷入地方領主圍剿叛軍的炮火,他們也由此得到了逃脫的機會。
而不幸的是,扎克雷一意孤行要穿越戰場,而他正深陷于對戰場上的死人們的恐懼中來不及阻止。
于是就這樣,他跟扎克雷走散了。
他當然也曾試圖過去跟上扎克雷,試圖過去尋找對方,還曾試圖去克服自己的恐懼,強迫自己直視那些包裹在血肉皮囊中的狂笑、惡毒與詛咒。
但他還沒來得及得到成果,他就被一個衛兵提起,丟在了馬下。
他狼狽在地上滾了一圈,警惕抬頭看去,看到了馬上那個與他同是黑發黑眼,輪廓似曾相識的男人。
“報告蘭斯大人,我們在戰場上發現了這個小子,好像是從那邊的商隊里跑出來的,請問我們要怎么處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