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瓦說了下去:“我是母親介紹進來的,負責打掃二十一到二十三樓,這是一個比較輕松的工作,所以等打掃完這幾層后,我就要趕快去接我還在讀中小學的三個妹妹。”
“你有想過自學嗎”
內瓦搖頭:“這不太可能。在做完家務后,晚上十二點,我要跟我鄰居一塊兒去北太陽大道打掃街區,一直到凌晨五點。這是個報酬非常豐厚的工作,對我們這樣的人來說,所以我不能丟掉它,否則幾年后我的妹妹們也會像我一樣上不起高中了。”
內瓦的話語始終平鋪直敘,沒有半點怨天尤人,這代表著他已經接受了自己現在的一切。
但艾米卻像是被什么堵住了嘴,再也說不出任何話來了。
之后,內瓦安靜地轉身去打掃樓層,而艾米則跌坐在椅子上,久久沉默。
她感到自己好像在思考,可仔細想想,她卻又很難說出自己到底在思考什么。
艾米覺得,這一刻的自己可能是想到了這么多年來一次又一次的“退而求其次”,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大學時期怎么都想不通的“贊助款”,可能是想到了自己屢次失敗的求職,還可能是想到了自己那篇被人搶走署名的稿子,以及這么多年來向網絡和社會輸出的視頻垃圾
艾米曾經以為自己就是苦難的一員。
但現在她才發現,原來真正苦難的人是連聲音都不會被人聽到的。
可是這個世界不該是這樣的啊
艾米想著。
這個世界一定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錯。
艾米肯定。
但到底是哪里錯了呢
艾米想不明白。
她在工作室里久久沉默,整個人都像是跟椅子黏在了一塊兒。
數十分鐘后,打掃完這一層樓后的內瓦在離開樓層前看到這間辦公室的燈還在亮著,便走回來好心提醒她。
“女士,如果你沒有別的什么計劃的話,最好早點回家。”內瓦說,“最近這段時間可能不太安全,第六區那邊已經失蹤很多人了,而且有很多人表示自己在夜晚的地下水道里聽到了怪音女士,就算你是使徒,但也最好還是提高一點警惕吧。”
第六區就是塞門圣山貧民窟的官方叫法,但那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大家心中一清二楚。
艾米作為“自媒體”,當然也聽過最近的貧民窟失蹤案,不過地下水道的怪音她還是第一次聽說,這確實挺詭異挺危險的,于是她在感激地向內瓦點了點頭后,終于起身,決定回家了。
而至于她曾經思考過的世界和未來
艾米站定,目光在這間狹小的工作室內掃視一圈,突然搖頭笑了起來。
每個人都以為自己長大后會成為世界的中心、以為自己會干出一番不可思議的大事業。
但在十八歲凌晨的鐘點過去后,夜晚還是那個夜晚,自己還是那個自己,一切都沒有改變。
沒有不可思議的神眷從天而降,告訴自己是被選中的人,也沒有突兀的電話接入,告訴自己獲得了巨大的遺產,并被囑咐要用這樣的錢財去創造一個美麗新世界。
成年人永遠不會告訴孩子的事是,所有人的命運,早在各自出生時就被填入了固定的金字塔內,再沒有了更改的余地。每個人費盡心力地掙
扎一生,只不過是為了保證自己停留在這個階級而不是向下跌落。
“走吧。”
走吧,忘了這一切吧。
不管未來會變得怎么樣,不論世界是對是錯,對她而言,明天依然是要積極向世界輸出垃圾的一天呢。
艾米將筆記本電腦塞進背包,為了隨時與她的冤種團隊們保持聯系。
但就在她拎起背包拿起手機,收拾好一切準備關窗離開時,驀然間,有慌亂的聲音從窗外的樓下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