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霖也沒懂,但在這一刻,他忽然羨慕起眼前這個凡人來。他羨慕他的灑脫與自在,不像他們這些仙,一條路孤注一擲走到底,盡頭在哪里呢
人世總以仙人為尊,楚霖卻開始動搖。
他開始想,如果自己出生在凡間會怎么樣呢。他幼稚地覺得,出身不好大不了嗟磨幾十年,早早死了早早超生,如果運氣好一點,不必大富大貴,像思故哥這樣,兒時有父母疼愛,那就再痛快不過了。
他甚至不愿使用“凈咒”,任憑汗漬與臟污殘留在身上,這是人間的味道,實在忍不了了,那就脫光了往小溪里一跳,這樣也是鮮活的一生。
他問姚思故今后有什么打算,姚思故說“我啊,我是個俗人,念了這么多年書,多少有點修身治國平天下的抱負,但我又是個懶人,覺得抱負太遠大了心太累,要是實現不了,攢足銀子到處走走,在山川湖海里暢游一番也挺好的。”
在人世里混跡打滾幾年,楚霖漸漸明白了一些道理,譬如十七歲能考中秀才有多難得,如果姚思故肯參加鄉試,以后中了舉人,前方必是一條康莊大道,官拜廟堂不難。又或者他覺得當官老爺太累,那也沒關系,他在私塾當先生,他可以給人護鏢,給大戶人家當護院,等他們一起把銀子攢夠了,天下哪里不可以去日后再各自成家,住在對院,他們的結發妻可以成為無話不談的妯娌,最好再結個娃娃親
楚霖把這些想法給姚思故說了,姚思故也覺得好,但是他說“可惜我眼下還不能離開清安鎮。”
楚霖問“為何”
“我在等一個人。”沉默許久,姚思故道,“我跟你說過的,我爹臨終前,留給我一片葉,說這是仙人之物,但有樁事我沒告訴你,我爹當時還讓我帶著這片葉,與我娘一起搬到涑水畔的清安鎮,在這里等一位故人,他說終有一天,故人會路過,取走這片葉的。
“我爹半生孤苦,后來才遇到我娘,有了我,能被他稱一聲故人的,只能是當年仙山上的仙人了。本來我是不太想幫他等的,凡人哪里等得來神仙呢但你也知道了,十歲那年,我娘病了,我對著靈葉磕頭,無意破開靈葉的禁制,靈葉讓我娘多活了六年,當時我承諾過,只要能救我娘,我什么都肯做。君子一諾,我爹的這個故人,我說什么都得等下去”
楚霖道“姚小山是青荇山的弟子,二十年前的妖禍,他趕回青荇山的時候,守山劍陣已破,他那個守山師妹死了,墳還是他親手壘的,在此之前,問山劍尊伏誅,葉夙靈劍失主,青荇山的真正的仙人,只有這三位,他們都不在了,姚小山卻讓思故哥到涑水畔等一位故人,青荇山已經沒人了,他能等到什么故人
“我把能打聽到的都打聽了,也跟思故哥解釋過很多次,可是思故哥執意守諾,不肯離開清安鎮。他本可以拜相廟堂,也可以踏遍山河,難道要為著一片靈葉,一個無法實現的承諾,一個永遠不可能回來的故人耽誤這一生”
楚霖說到這里,垂眸苦笑一聲“我覺得是那片葉,把他困住了,讓他這輩子都沒法往前走。”
楚霖想了許多辦法,奔走打聽當年往事,甚至抱著一絲微末的希望,也幫姚思故尋找過故人影蹤,最后卻是無影蹤。
他苦勸無門,正不知道怎么辦,這個時候,轉機來了。
一個月前,焦眉山中溯荒出世,仙盟召集誓仙會,楚恪行不經意想到家中有個豎子,這些年好像一直盯著一個青荇余孽,于是遣人把他召來,順口問他可曾發現過異樣。
楚恪行本來不抱希望,沒想到這豎子沉默了許久后,答道“有。”
楚恪行一挑眉“哦什么異樣”
楚霖幾乎要將下唇咬出血來,訥訥道“他手上,有一片靈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