階梯漫長得幾乎看不見盡頭,這無疑是枯燥而辛苦的一件事。
尤其是對于身體早已被神罰和反噬侵蝕得千瘡百孔的神明來說。他此刻甚至還要支撐著另一個毫無知覺少女的重量。
血月在云層后緩慢地移動,卷集的濃云徹底遮蔽了它的光輝,只在邊緣露出一點淡淡的緋色光芒。
整個魔淵的光線都在這一刻黯淡下來。就像是一場凄清得沒有黎明的永夜。
不知道過了多久,風吹拂著云層,血月終于掙扎著掙脫了它的束縛,重新在天幕中顯露出來。也映亮了山巔邊緣的身影。
冰冷的暗色石塊也在這一刻染上血月的紅光,反射著一種很詭譎不祥的色澤。
赫爾墨斯站在斷崖邊,俯身將少女輕輕放在一邊的巨石旁靠好。再次起身時,他眸底最后一點溫度也冷卻了。
濃墨般的霧氣在深淵上空恣意盤旋,狂風在石塊的縫隙之中穿行,發出尖利的呼號聲。
風吹動赫爾墨斯的衣擺,還有他眉間璀璨的金色吊墜。吊墜在空中劇烈地搖曳著,但依舊沒有熄滅它絢爛的光暈。
被風揉碎的光芒點亮了如濃墨般翻滾的衣擺上,象征著色谷欠之神神格的獅鷲獸。
真是稀奇,你竟然會穿著這件神袍來見我。
深不見底的深淵之中傳來一道蒼老的聲音,語氣聽上去很新奇,又像是早已預料到一切的了然。看起來,對于很多曾經禁錮著你的執念,你已經放下了。
或許這會是我最后一次以色谷欠之神的身份見你。即便是走到了這一步,赫爾墨斯身上也沒有顯露出絲毫狼狽。
他唇角勾起一個游刃有余的笑意,用一種非常稀松平常的口吻說。在道別時,總該有一些儀式感,不是嗎
這真是個不幸的消息。
深淵嘆了口氣,但是并沒有否認。
魔淵的一切規則都逃不過深淵的感知,生命即將走到盡頭的神明自然也一樣。更何況,赫爾墨斯此刻就這么站在深淵的面前。
風靜止了一瞬。
隨即,一縷很微弱的氣流掠過赫爾墨斯眉間,像是深淵在撫摸他的孩子。
這一次,你決定好了嗎
赫爾墨斯掀起眼皮。
這里是魔淵地勢最高的地方,平時看上去高懸的血月就在他身前,近得仿佛觸手可及。魔淵中不變的就是永恒的變化。卻唯獨血月與深淵,自始至終都居高臨下地俯瞰著這一切。
赫爾墨斯視線漫無目的地落在那一輪猩紅的圓月上。他笑了一下你應該知道我為什么而來。
深淵安靜了片刻。
空氣里只回蕩著時近時遠的風聲,仿佛從漫長時光歲月之前傳來的聲響。
良久,深淵語氣略有些怪異地說“你也知道,在深淵的另一面,便是神國的混沌之巔。”就像是鏡面世界,上下顛倒間,形成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
一體雙生。
鏡面兩邊任意一側所發生的一切
,都不會逃過另一側的感知。
一陣風繞開赫爾墨斯的身體,朝著他身后閨眸沉睡的金發少女飄蕩而去。風卷起她額間的碎發,在她的睫羽上短暫停留,輕輕拂過她緊閉的眼瞼。
我的孩子。
深淵說,你有沒有想過,你今天許諾我的事情,或許對你來說并不值得。赫爾墨斯眸光微頓,轉身回眸看向沉睡的金發少女。他沒有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