熾烈的秋陽潑進乾坤殿,綿長的光線里翻騰著細微的塵粒。
大殿內外聚了不少人,謝紜陪坐在太上皇身側,大夫人方氏也被傳了來,太上皇念著她是兒女親家,沒讓她跪,給她安置在一把錦杌。方氏憂心地看著舒筠。
舒筠跪在乾坤殿的正中,手心掐出一把冷汗,喃喃地說不出話來,她不懼被太上皇懲罰,懼的是她與皇帝的事被人知曉,屆時她不入宮也得入宮去了。
王幼君明白舒筠的顧慮,稍一思忖,便決定將事情往自己身上攬,她提著裙擺徑直往太上皇跟前一跪,含著委屈的腔調,
“外祖父忘了嗎昨個兒上午扎營用午膳時,君兒給您請安,您親口答應讓君兒住琉安宮,于是君兒便住了進去”
太上皇聽得一頭霧水,“我昨個兒答應你了”他怎么不記得有這事
王幼君反而理直氣壯,“若非您開口,給君兒一萬個膽子也不敢擅闖琉安宮呀”
太上皇扶著額,“這話倒是。”
謝紜卻不信她這套說辭,指著舒筠,“那她呢,她怎么進去的”
王幼君眨眨眼,又看了一眼太上皇,“我一人無聊,便央求外祖父答應我捎帶一人,我便帶上了筠妹妹。”
王幼君與謝紜也算是老對手了,王幼君說的話,謝紜一個字都不信,怕是掂量著太上皇記性不好,故意瞞天過海呢,
“昨夜我在湖邊散步消食,聽到一聲突兀的尖叫,極像幼君外甥女,君兒啊,你當真是奉旨進去,還是偷偷溜進去的”
王幼君聽得那聲“君兒”,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平日里謝紜仗著自己輩分高,每每遇見王幼君這些晚輩,總愛頤指氣使,擺長輩的譜兒,王幼君看她格外不順眼,
她也毫不客氣回過去,“一聲夜鶯叫也能安在我身上我昨個兒在琉安宮還聽得有人在底下與成將軍大呼小叫呢,一聽便知是謝姑娘的好嗓子。”
“我看你是故意嫁禍我,嫉妒我比你受外祖父寵愛,故而一清早折騰這么一出,哎喲,外祖父,今日天清氣朗,您不去狩獵嗎”
這話踩了太上皇的痛處,他也嫌謝紜無事生非。
謝紜臉色愈發難看,她昨夜聽得清清楚楚,那就是王幼君的聲音,不可能出錯,直覺告訴她,事情不是這么簡單,想了想,她與太上皇建議道,
“舅舅,泡個溫湯本不是多大的事,可若王幼君假傳圣旨,便是欺君大罪,您不可不治,以外甥女來看,您不妨將成將軍請來對證”
成林是皇帝的人,誰的面子都不會給,他不會偏袒王幼君。
謝紜這一嚷嚷,不少公主王孫借口請安來旁觀,若不弄個清楚明白,上皇也沒法交代,畢竟晚輩太多了,若每一個都像王幼君這么鬧,豈不亂了套。
于是上皇派人去傳成林。
王幼君和舒筠相視一眼,均是心下擂鼓,王幼君昨夜剛得罪了成林,也不知成林會不會幫她,成林倒是不至于坑害舒筠,怕就怕在成林為了皇帝抱得美人歸,徑直承認是皇帝的旨意,那就糟糕了。
舒筠臉色白的厲害,王幼君稍稍往后挪了挪膝蓋,握住了她的手,“別怕。”
謝紜瞧二人這做賊心虛的模樣,越發相信自己的判斷。
成林本在獵區排查隱患,聽得侍衛傳喚,立即趕來乾坤殿,侍衛路上已告訴他殿內情形,他行至殿門口,取下佩刀,大步入內,眼神稍稍一抬,便看到王幼君苦巴巴地望著他,成林裝作沒看到的,任憑王幼君把眼睛眨瞎,他也沒什么表情。
王幼君媚眼拋給了瞎子,氣得胸口發脹。
成林來到太上皇跟前,不待太上皇問便開了口,
“回稟太上皇,昨夜著實有手令從乾坤殿出,交待臣戍衛琉安宮,護衛兩位姑娘安全。”
成林這話說得模棱兩可,乾坤殿的指令可以是太上皇發出,也可以是皇帝發出,而眾人并不知皇帝昨夜駕臨行宮,故而只能是太上皇。
“有嗎”太上皇這下是真的對自己的記性產生了動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