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情的發展往往不如人意,陳夫人在東市上找到了邋遢道士,又是磕頭又是哭求,終于請了那道士回家。
那道士的說法和吳玉娘如出一轍,兩個只能救一個。
若是要救她兒子,老道自有法子將心臟追回,再使個還魂法讓她兒子蘇醒;
若是要救丈夫,便要拿她兒子的尸身做筏子,融成人蠟做個引子,也能還她一個活丈夫。
老道還特意說了一句,“我看夫人也還年輕,兒子再生也來得及。”
但陳夫人非常堅定地選擇了自己的兒子,連一秒都沒有猶豫。
就在觀眾嘩然之時,陳夫人的臺詞震耳發潰。
“我是個活人,我也有心,我也會難過。可我的丈夫卻從未顧及我,自從成婚之后,一次又一次將外面的女人領回家。
一開始我還會妒忌,還會爭吵,可幾次之后我就發現,這完全沒有用。
當一個男人不在乎你的時候,你的言詞再怎么有理有據,他也只會覺得你無理取鬧。
既然如此,我還為什么要在乎他呢
我也可以不妒忌,可以寬厚大度,可以做一個人人稱贊的賢惠妻子。”
她一字一句地說“只要我不在乎那個男人,自然可以無欲則剛”
“現在,我要救我的兒子”
這段臺詞被她說得鏗鏘有力,一字一句都像洪鐘大呂一般,震耳發潰。
觀眾席上一片寂靜,許多婦人都被她說中了心聲,還有些則是滿臉若有所悟,卻不知道悟到了什么。
過了許久,賈政回過神來,指著臺上抱著兒子喜極而泣的陳夫人,手臂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
此時此刻,他覺得陳夫人就是個毒婦,用賢惠大度偽裝自己的毒婦。
在場之人有跟他一樣想法的,自然就有反思的。
雖然反思的角度千奇百怪,有人反思不該對妻子過于苛刻,有人反思不該將妻子的付出視作理所當然,也有人反思妻子賢惠是不是因為心里沒自己
就在觀眾以為,劇情已經完全結束了的時候,道士送走了陳夫人,忽然說了一句,“她已經走了,你出來吧。”
一團黑色的霧氣突然出現,等霧氣散去,原地變多了一個人影,正是變回男身的吳玉娘。
那道士問道“你這小鬼,既已尋到了替身,卻為何不去投胎”
彼時那鬼正癡癡望著陳夫人離去的方向,神情一言難盡,心頭更是復雜難明。
他并沒有回答道士的問題,只是自顧自地看了許久,才深吸了一口氣,一撩衣擺,跪在了道士面前。
“道長,在下有一不情之情,還請道長成全。”
那老道士挑眉看了他一眼,“既然是不情之請,那你干脆就別說了。”
收完,就往太陽底下一躺,掀開衣裳開始捉虱子,捉一個彈一下,捉一個彈一下,好不悠閑自在。
那鬼膝行幾步,跪到了他面前,“道長,在下不是要害人,而是要請道長在下的魂魄之力,護住陳夫人的兒子平安長大。”
老道長捉虱子的手一頓,終于肯拿正眼看他了,而且反反復復仔仔細細地打量。
“你是畫皮鬼做久了,腦子出問題了吧”老道士嗤笑了一聲,“先前要害她兒子的是你,如今要護她兒子的也是你。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你這心思復雜多變的,比那掉進海底的針都難摸索吧”
“請道長成全。”那鬼深深磕下頭去。
可是,老道士又不搭理他了,只自顧自歪在太陽底下捉虱子。
于是,那鬼便一遍又一遍地磕頭,“請道長成全,請道長成全,請道長成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