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線幽暗。
青年坐在尸體旁邊,面具之下唯一露出的眼神卻十分鎮定。
他剛才聽到盲女的過往的時候,雙眸也不過就是復雜了一瞬,便又恢復了一如往常的冷淡。
他戴著獸形面具,處在一排的尸體當中,身量單薄,若是有其他人看來,怕是會看得膽戰心驚,總覺得這一屋子的尸體都會嚇到他。
可偏生面具遮住了他那天生溫柔的五官,只留下了他那清冷的氣質,他的眼神也冷得很,像極了來這里收魂的閻羅鬼剎。
脆弱卻又森然,格外矛盾。
枝青雖然在墻壁之后,但他能知道屋內的情況,知道青年一直沒有動彈,也沒有說話。
他本來在等待燕星辰對此的反應,什么也沒等到,便猶疑了片刻,接著說“其實在青山族人第一次徹夜點亮驅鬼燈的時候,她還是覺得大家本來就是為了自己的命,這么做無可厚非,可以理解。”
“可是當她需要一雙眼睛卻沒有人愿意的時候,她終于意識到,她高估了人性,也低估了人性。人生之本惡,又怎么會是她一個普通人能抗衡”
“可那時候已經遲了。早在她要改造驅鬼燈的時候,我就和她說,人命都有定數,如果真的有人死于厲鬼手中,那也怨不得別人。她能夠盡量守護青山族,保護好她自己,已經仁至義盡。”
燕星辰感受到自己的手腕又被齊無赦那邊的金拆拉著晃了晃。
對方似乎快到了。
他悄無聲息地拿出了定位道具握在手中,看著齊無赦大概的方位,口中說“你說她高估了人性,又低估了人性,人生之本惡可是盲女不也是人她,或者說在那個時刻的她,難道是惡人青山族人是人,盲女也是人,桑衣姚蘇之類的人還是人。”
“他們都是不一樣的人,又怎么會是人生之本惡”
枝青一噎。
他沉默了一會,才說“你如此年輕,肯定還不懂。我們的部落被人稱為神靈起源,人人都是會驅鬼辟邪的天師,我去過很多地方,幫很多人處理過神鬼精怪的事情,見多了這種事情,青山族人只是同樣不例外而已。”
燕星辰不言。
大江南北,落雪夏花。偏遠的山村,寧靜的草原
他何嘗沒有見過
“她是好人她曾經是罷了。我被她鎮在這里之前,也沒有如此悲觀,但你也看到了,我只不過是路過這里,隨手幫助了一下這個不怎么開化的部落,最后呢骸骨都要被封在陰涼的墻壁里,到現在靈魂都不得往生。”
他說得情真意切,說到后面,甚至有些咬牙切齒起來。
燕星辰卻一點都沒有動容,他心中記掛著齊無赦他們的進度,還有隨時可能會過來核驗尸體的女祭司,再度壓低他的嗓音,讓他此刻的嗓音聽著不像他本人,冷冷道“這世界上人人都有自己的悲哀,我并不是一個菩薩,沒有時間去理會每一個人的人生遺憾,收起你那些泛濫的情緒。”
“我來祭司殿,是為了幫我的朋友把一個今天被祭司害死的人的尸體換走,好好安葬他。尸體我早就調包好,本來我已經要走了,是你出聲喊住了我。如果你再浪費我的時間”
他到現在為止,也沒有摘下面具,此刻故意說他已經把尸體調換了,是為了隱瞞自己的身份。
在這祭司殿中不人不鬼的東西,他一個也不會相信。
枝青不知其實他就是那個“被祭司害死的人”,憤憤道“你這個年輕人我和你說的可是青山族最大的密辛”
“嗯。”
枝青“”
他似乎生怕燕星辰跑了,立刻便道“她說需要一雙眼睛之后,在家里等了三天”
復明的秘法并不是什么正途,需要用一雙完好的明亮的眼睛同盲女那雙眼睛交換,其實也不過是邪門歪道,只不過是枝青和盲女想把這種邪門歪道用在他們覺得的正途上而已。
但是青山族人不這么認為。
那天之后,回去的青山族人開始竊竊私語族長怎么會這些邪魔外道呢
就算不是邪魔外道,族人們那么多,總會有一個人站出來,不是自己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