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仙姑一個勁兒地問“沒受虧吧沒受虧吧怎么出來的”
祝大說“他才回來,你叫他跨個火盆兒,喝口水再說話就你話多”
金大娘子就張羅著叫人再多點個炭盆出來放在門口,又叫收拾了燒熱水好歹給祝纓洗個澡、洗個頭,這一身的味兒不說也罷。
祝纓要火盆不是為了跨的,她根本不信這個,不過其他人都是好意,她也就順著他們來了。
先在自家兩個神棍一陣也不知道靈不靈的嘰嘰咕咕里跨過了火盆,然后說“我是出來了,京兆獄失火引來了京兆尹王大人,問了囚犯,聽說我是不明被冤枉抓進來了,他弄明白了事兒就把我放了出來了。
火盆先別拿出去,都先別抓著我啦,我這一身又是虱子又是跳蚤的,捉也捉不干凈了,臟衣服都拿火盆燒了吧。我先洗個澡、篦篦頭再跟你們說話,別叫虱子爬你們身上了。”
張仙姑道“好好好”
金大娘子心道,原來鄭侯府里的力沒使到,念頭一閃而過,扯著金彪“你別擱這兒裹亂了。”自己去后面張羅熱水之類。
張仙姑想撲上來哭,被祝纓給制止了。他們一家口住在金家前院的一處間廂房里,里面攏共一張床,住個張仙姑和祝大是足夠了。祝纓進了房里一看,布置得比自家租的那個房子還要好些,門上掛著厚簾子,正月里,取暖的炭盆還沒有停。
屋子里頭堆滿了東西,她認出了一些是自己入獄前置辦的,桌子上整整齊齊地撂著她那少得可憐的書本筆紙之類。
輕輕地嘆了口氣,祝纓除了帽子和外衫。
張仙姑接了女兒的臟衣服,也不覺得好東西燒了可惜,一邊親自引了火提在大炭盆上燒著,一邊對祝大說“孩子大了,要洗澡,你避一避。”
祝大把門帶上了,祝纓說“這皮袍子還是干娘給置辦的呢,就穿了這一陣兒”
張仙姑道“她是個好人,你也別心疼物件兒啦,你又長高了一些,這衣裳就是好好的你也穿不上啦。包袱里還有一件,你要想她了,就把那一件好好留著。”
祝大四十來歲,張仙姑比他小一點也將近四十了,兩個人都不是受了傷就很容易恢復的年輕了,祝纓看著祝大走路仍一瘸一拐、張仙姑手背上、臉頰上還有一點擦傷的痕跡。
祝纓垂下了眼瞼。
不多會兒,熱水也來了,大浴桶也搬來了。金大娘子道“叫來福伺候著吧。”
張仙姑哪里肯擋在女兒面前說“還是我來吧”
金大娘子心道哎,都是當娘的人,好好的孩子受了這無妄之災,換了我,也不愿意離開了。就說“那好,來福,去擔熱水來”又取了自己洗澡、洗頭的家什來說,“別嫌棄,都是家里日常使的,大正月的,好些店鋪沒開張,現買新的來不及。”
張仙姑千恩萬謝“哎喲,這是哪里的話有得使就謝謝啦,哪有嫌棄的”
金大娘子也不好看個“年輕男子”洗澡,很快又離開了。
屋里,祝纓繼續一件一件的脫衣服,張仙姑就一件一件的燒,一邊燒一邊說“諸惡退散”祝纓將身體沉進大浴桶里,略燙的水將她整個身體包裹住,皮膚很快就燙紅了,舒服極了
張仙姑燒完了衣服,又拿了個小桶過來給祝纓洗頭“哎喲,這哪是起綹呀這都結成塊兒了”一邊打濕頭發,一邊念叨,又說,“金大娘子真是個好人啦哎,她這洗頭的是皂角弄的么還有香味兒哩比你干娘使的還好。唉你干娘也不在了”
祝纓把脖子枕在浴桶邊上,腦袋伸在外面,張仙姑給她洗了遍才不見黑水了,最后一遍再上了金大娘那個帶著香味兒的洗頭發的膏子的時候,才見出潔白的泡沫來。張仙姑道“哎,給人家快用完了。等會兒得買個新的賠給人家。”
祝纓道“唔。”
張仙姑又拿篦子給她篦頭發,篦下來的虱子抖到火盆里,燒出嗶嗶剝剝的聲響“你好好泡著,一會兒給搓泥。”
篦了頭發又給她洗臉,用的也是金大娘子的香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