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熹回京的這一天,祝纓起得挺早,聽著京城的鼓聲爬了起來。擦了牙,洗了臉,好好地穿戴整齊。
金宅上下也都喜氣洋洋地,人人都收拾得很整齊,連吃飯的桌子都比平時擦得更亮了一點,上菜的小丫環臉上也笑嘻嘻的。
張仙姑拿著個包子問祝纓“老三啊,你快點兒吃,等會兒得迎一迎鄭大人吧”
祝纓轉頭說“不急的,鄭大人今天得忙正事,我去是添亂。”
按照上回的經驗,鄭熹回京還得跟皇帝復命、還有許多重要的人要見,今明兩天都輪不到她往前湊。今天金良能回家,再給她傳個話、說個安排就不錯了。她正好可以借這幾天時間再舉家搬回自己租住的院子重新收拾一下,把舊貨發賣了。
從老家帶回來的貨郎擔子很可惜地沒有趕上新年前那一波高價,現在過完年了,好些人家買東西的需求就沒有那么強烈,價也低了一點。
可惜了。
祝纓吃過早飯仍然在屋子里認真的臨帖,她臨的帖子還是自己在府城的時候買的,價不貴也不是什么名家法帖,勝在寫得“板正”。給王云鶴寫的那疊字紙她自己都有點看不下去,因此發了狠,怎么也得寫出個差不多的樣子來。
寫了半晌,張仙姑忍不住進進出出,給她端水、端小點心、看炭盆、看硯臺凍住了沒有、看墨還有沒有、給她磨墨張仙姑壓著心事,她很想催祝纓,快點貼著鄭大人去,免再叫什么阿貓阿狗的狗眼看人低又欺負你了但是祝纓就是不動如山,她只有干著急的份兒。
金大娘子心里也有事兒,祝纓不是她們從牢里撈出來的,她總有點過意不去,又盼著丈夫能夠早點回來。她不圍著祝纓轉,她正房堂屋里原地打轉,邊轉邊罵死鬼,怎么還不回來七郎面圣,你也面圣嗎
快到中午的時候,廚下又開始做飯,這些日子金大娘子家里也不知道買了多少個豬蹄子。這一回金良回來,估摸著又得有人過來蹭飯,金大娘子轉著圈兒地吩咐“再多買十個蹄子回來”
丫環嘆了口氣,勸道“娘子,你已經吩咐了三回了,再買,就買四十個了十口豬也不夠你買的了”
金大娘子一拍腦門兒“瞧瞧我這記性”
到了中午的時候金良回來了,他沒在外面耽擱也沒帶別的什么人,一邊拍門一邊說“我回來啦人呢人呢”
來福開了門,金良撥開他,大步走進來“娘子”
金彪率先跑出去撲到他的身上“爹”
金良將兒子挾在腋下大步走了過來,祝家一家三口寄住在前院,張仙姑在廂房里催祝纓“快啊金兄弟回來了,你怎么還在這兒呢快迎一迎,問問有沒有什么話捎給你的。”
祝纓擱下筆,洗去了手上的墨跡,理了理袖子才走出去“金大哥。”
金良提溜著兒子,猛一旋身,看到他從廂房里走出來,不由瞇了一下眼睛。
他與祝纓近兩月未見,祝纓又長高了一點,也更瘦了,金良放下兒子,大步走到祝纓面前,重重地拍了拍祝纓的肩膀“好小子”手上又一沉,用力握了握祝纓的肩頭,少年的肩頭薄得像片紙,支楞的骨頭隔著冬衣還是硌著了他的手。
金良又拍了兩下,說“好小子”
祝纓道“大嫂等你很久了,一家子快去說說話吧。”
“咳老夫老妻的,說什么走,一塊兒喝酒去”
祝纓微笑著往后撤了兩步“我不喝酒的。”
金良提著兒子的領子,看到妻子從后院出來,他不好意思地又咳嗽了一聲“來啦”
金大娘子道“回來啦”
“哎。”
金大娘子道“熱湯熱水都備下了,你洗洗臉,換身兒衣裳,穿這一身兒在家里給誰顯官威呢快去”
金良道“知道了”
金家一家三口去了后面,期間兒子鬧著問要捎了什么好東西給他,老婆說了這些日子的事兒,一是過年家里人情來往等等,二就是祝纓的事兒。金良都聽著了,掏出個皮球給兒子,又掏出一把錢來“去玩吧”上半個身子已經往老婆那兒粘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