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田羆案,案子不小,連皇帝都驚動了。但是傳到偏僻地方的時候早不知道轉了幾轉了大家更關心姚春和那個妾都干了什么、怎么干的。“被路過官員識破”,只是一個千字故事到了最后五十字結尾的時候有一個“善惡終有報”的滿足人們樸素快感的五十字一小段交代,祝纓占的部分并不多。
同樣的案子,在不同身份、不同處境的人那里是有不同的認知的。
祝纓出京之后就一直盡力低調,隨行的人見她這樣也都不敢吹噓。她這一行到了福祿縣時是這樣的全部語言不通,一個個也沒個正事可干,除了還住在縣衙里,跟汪縣令的區別好像也不大。也就無人跟小吳等人套近乎、問來歷了。問也是雞同鴨講說不明白。
等到祝纓施展開手段,小吳等人也自矜身份不跟多說。直到最近小吳的方言也會說一些了,又遇著刺客的事兒祝纓動了手。小吳這一路也就大談特談京城刺客的事兒了
他是祝纓帶來的人,述說的時候便著力說“咱們大人可不是尋常人當時就抽出刀來縱馬上前當頭一刀就劈翻了一個,刺客四散奔逃,大人當時就說我去緝兇案發是早上,還沒吃午飯呢,她便將幾個刺客親自捉拿了”
說得兩只嘴角都起了白沫,全然不提他自己當時根本就不在現場、在現場的是曹昌,更不會提祝纓受傷頗重、在家休養了很長一段時間。
在現場的是曹昌,他對這件事深以為憾,以為自己當時表現極其糟糕,小吳著力講祝纓之勇猛,他也就不去糾正祝纓是受了傷的。
莫主簿這里聽了一路,印證著自己所見,信了個十成十。與關丞獨處時,是他說牢騷話、關丞拿捏著架子穩坐的,如今莫主簿倒成了這一群人里最安寧平和的一個了。
他從小吳那里聽了的夸張的故事,又經他這有點墨水的人加了一點點的潤色,整個故事就又傳得走形了一點。
然而段智受罰又是真的,邸報上也確實寫過。這案子當時不算小,斷得又很快,大家都還有點印象。莫主簿更是從小吳那里聽到了諸如“王大人他們都親自送咱們大人出京的呢”
這些事兒祝纓自己不提,福祿縣就沒幾個人知道的。此時關丞才想起來“今天大理寺來公文了我說呢大人怎么突然說要收拾舊營了。哎喲,哎喲逋租”
他又將剛才被挑起的一點情緒給壓了下去,心道我說呢白雉總是有人獻的,多是獻祥瑞的人自己得好處,可是以白雉換了除逋租這事兒,它得跟朝廷討價還價。
以前拍馬屁的時候就只想著“大人真有辦法”,忘了這辦法執行的時,如果沒有門路、沒有中人、沒有面子,誰理你討價還價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愛要要,不要滾
顧翁低語“國子監的書”
以及還有一位魯刺史,關丞默默地想。
眾人你看我、我看你,都想惹不起。
顧翁一咬牙“大人之深謀遠慮我們也猜不出來,可是道理還是要說一說的,委屈還是要訴一訴的。”
眾人都同意,士紳里推顧翁為代表,官吏里推關丞做喉舌,要尋個機會跟縣令大人好好撒個嬌。
撒嬌也得選個好時機,祝纓回縣衙之后就很忙了。除了累積的公務要再看一遍,春耕也還未完成,又有她自己在城外的那一塊地,她也很上心。
第二天,她又親自去縣里的大牢里看了一看。
福祿縣大牢空得能養老鼠,男監女監現在都沒什么犯人了。平常這兒也沒什么人來,如果單以“監獄無犯人”做為考核的標準的話,福祿這大牢能給祝纓掙個滿分了。
祝纓到的時候,男監典獄正在賭錢,女監典獄人少,正在那兒做著針線聊天。賭錢的賭注都不算大,卻也有人輸急了眼,燥得一身汗,將上衣都脫了,露出光滑滑的脊背。小吳當先一推門,賭棍們都沒留意他。他們圍著獄里一張小方桌,方桌四面本來配著長凳的,現在沒有一條凳子上安穩地坐著人,他們有人曲起一條腿踩在凳子上、有人站起來,都對著一只粗瓷大碗叫著自己押的點數。
小吳拍著自己面前的光脊梁說“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