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昌說完抱著枕頭被子走了,留下甘澤生著氣睡著了。
第二天想找表弟時,曹昌又到祝纓跟前伺候今天要開始統計耕牛了。
甘澤就先到后面見張仙姑和祝大,二人看到甘澤驚喜萬分“甘大郎怎么來了杜大姐啊,快拿好酒好肉來”
甘澤道“我昨天就到了,說完話太晩了,就不敢來打擾。”
“生份了不是什么敢不敢的快”張仙姑樂呵呵地。
甘澤看她身上的衣服已然是本地土布,打扮也有點蠻夷風氣,心道好好的人,跑到三千里外受苦。都怪姓段的
他這邊跟張仙姑敘舊,又說了京城里如金大娘子等人的事。前面祝纓與士紳們核算耕牛,很快填完,士紳們也都放心地離開。在縣衙門口,他們遇到了一騎驛馬飛馳而來
士紳們心里嘀咕這又是怎么了
有識得的,低聲道“看著像是州城里來的。”
雖然都是走驛路,不同地方來的人還是有點區別的。總是越遠的地方看著越風塵仆仆,氣勢越足。看來人,得是州城的。
鄉紳里的王翁拽住童波“那是哪兒來的”
童波的外婆家姓王,與王翁血緣稍遠,小聲說“我去打聽一下。”
去了回來就說“京城公文。寫的什么就別打聽了。”
福祿縣并不經常有京城來客。
以前的時候,幾年、十幾年也不來一個。公文倒是有,多是從州、府轉過來的。自打祝纓來了之后,福祿縣與京城的聯系就變得頻繁了。但是因為路途遙遠,一季能有一個來回就算多的了,如果是物品的遞送,路上更耗時,攏共也沒幾次。
今年過年之后,先是小吳、曹昌從京城回來,然后是京城的御史過來,再然后是祝纓派了侯五離開,現在又是京城來了信使。還是兩撥京城信使不對這是第三撥了
縣城內人人犯嘀咕這是怎么了
縣衙里稍稍知道些內情的人就更多了,尤其關丞等人,關丞更是陪同康樺接待過阮芝、樊路的。整個縣衙都不安了起來,縣城里更是人心惶惶,不知道要發生什么事情。
憑經驗,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士紳們有點門路還想打聽,尋常百姓一點門路也沒有,不知道怎么的,康樺前腳拂袖而去,后腳就有人說“大人得罪了上官,他們要調他老人家走”“是有人眼紅咱們大人”“聽說是魯刺史看咱們縣令不過眼,要給他小鞋穿”“我三姑家的二小子親眼看到的,州城來的一個官兒,罵咱們大人的。”“必是瞧著咱們這兒收成好了,要多收租稅”“是大人不肯給他們多交租,他們就要擠他走。”“那群當兵的,拿了縣里的好處還要害咱們大人”
過了兩天,又陸續有京城信使過來,百姓們越發的恐慌。人們一旦遇到了變化,最先想的就是自己最怕的事兒。福祿縣百姓最怕的,眼下就是祝纓被調走。女人們傳得尤其得兇。
不出三天,流言越傳越離譜,傳到本來不太相信的鄉紳大戶都心底發毛了起來。
這流言,它不能是真的吧
福祿縣的大戶們被祝纓強遷到縣城的時候,背后沒少罵她,現在卻又都覺出其中的方便來了方便他們碰面通氣。
還是在顧翁家,他們湊到了一起。顧翁也失了往日的冷靜,一個老頭兒在屋里打轉,杖都不扶了。難得的,他下帖子連趙蘇都給請了來,還讓孫子顧同也一同從縣學里回來作陪。
等人聚得差不多了,互相看一眼,也有如顧翁一樣不再鎮定的,也有無所謂的。
顧翁道“近來縣里有些謠言。”
張翁與他是親戚,跟著接話“難道傳言竟是真的嗎祝大人真的要高升走了”
雷保笑道“顧翁這是怎么了擔心縣令大人走了你也不能再這么將大家伙兒召過來說話了他走了,你老還是顧家老翁,飯照吃、覺照睡,倒還少了誰要你上報田畝再納稅呢”
此言一出便有幾個鄉紳點頭,他們也覺得顧翁這人實在是可笑,是在擔心以后不能狐假虎威了。
他們是鄉紳,沒有祝纓,他們依舊是地主,還收著佃戶的租子、住著自己的大宅,不用必得有人住在縣城,天天看縣令的眼色。只有顧翁,因為縣令大人將大家遷到了縣城,所以占據了地利之便,竟然隱隱成了本地所有鄉紳的頭腦人物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