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敬又將部里的事分派了一下,指著一個郎中、一個員外郎說“你們將手上的事務處置完了過來一下。”最后才帶著祝纓到了他的屋子里,與祝纓討論起種麥的事兒。
進了這間屋子,冼敬先是好聲好氣讓祝纓坐下,然后說了幾句辛苦的話,又夸祝纓真是能干“天下縣令都像你這樣,能把產量翻一番,我還有什么好愁的”
祝纓道“大人要是真著急,就趕緊把我的麥種批下來。”
冼敬笑瞇瞇地“要多少呢”
“起碼得一千石,不能再少了,”祝纓說著,將昨晚寫好的那一疊紙又拿了出來,“大人請看,福祿縣現有田若干畝,其中上等田若干、中等若干、下等若干,為不浪費,先從上等種起”
冼敬一邊翻看一邊問“下等的不管了”
“上等產糧多,起先二年種出來我得收一些當種子用的。要不,您再多給個兩千石”
冼敬一抹臉,表情就變了,道“又要麥種,種了又不繳稅,這說不過去吧”
祝纓道“想吃蛋也得先把母雞喂大吧”
兩人討價還價的時候毫無在王云鶴書房里講什么禮、刑、經、史時的斯文樣兒,都變得嘴臉刻薄起來。
祝纓道“你現在管我要,我也是沒有的。你擱賬上也是欠著,福祿縣在我到之前,都欠了二十年的租子了,你能怎樣”
冼敬道“欠租還有理了能怎樣當然是把你報上去啦你就等著干不好把你調回來吧。”
祝纓道“我回來更沒人能交得起了。”
等到郎中和員外郎二人到門外的時候,冼、祝二人已吵得站起來了。冼敬見他們到了,咳嗽一聲“來啦等一會兒。”
他對祝纓說“那你得補給我一點兒什么。”
祝纓雙手一攤“沒有。”
“嘿”
兩人又吵了一回,冼敬嘀咕道“好吧,就一千石,你也不能十年后再交。五年,不三年三年后稅得再給我加”
“五年不能再少了”祝纓趕緊打斷。她算了一下,五年還行,十年她也頂不住朝廷的壓力,十年都種不出個名堂來,還有啥用啊
她又說“五年,租賦給你多兩成不能再多了一千石麥子,你就想換以后年年多兩成的糧,高利貸都沒你這么狠的。”
兩人一番討價還價,最后各讓一步,冼敬給祝纓兩千石的麥子,祝纓五年后得給他多三成的糧食稅。
接著,二人就“五年后”的“五年”從什么時候算起又扯了一回皮,祝纓堅持“這是宿麥,今年種、明年才能收的,得算下一年的。”活給又摳出了一年的時間。
郎中和員外郎兩個看得眼都直了,他們常遇到哭窮的地方官,不過能跟冼侍郎吵成這樣的縣令也是罕見。二人心道此人年紀輕輕就能不怯場,是個好苗子。
轉念一想,這個是祝纓的話,膽子確實是應該很大的。
冼敬與她爭吵完,將臉一轉,把這二人嚇了一跳,道“這件事你們兩個與她去辦。”
郎中心道您都跟他說完了,還有我們什么辦事的余地
冼敬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道“擬個推廣的章程出來。”
于是王云鶴交給冼敬、冼敬交給郎中,這份差事終于有實際辦事的人了。郎中道“是。”
將祝纓請到他的屋子里,請祝纓坐下,攤開了紙筆,讓員外郎記述,他再與祝纓協商每一條。
郎中姓張,五十多歲了,戶部的郎中是個從五品的官兒,祝纓也不敢怠慢,她與冼敬不大客氣,是因為跟冼敬算認識、且中間有一個王云鶴,要辦的事兒王云鶴也是支持的,所以才能吵。張郎中又不熟,品階也比她高,不能當面太失禮。
張郎中也心里有數,想這幾日祝纓出入政事堂,又面圣了,聽說還得賜緋衣,他也不多擺架子。兩人客客氣氣,有商有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