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時情緒激蕩,將自家長輩與姻親賣了個干凈:“他們還琢磨著把持同鄉會館呢”同鄉會館數目有限,顧家也承擔了一處,日子久了就越發顯出會館的好處來了,顧家是絕不想放手的。據顧同所知,有同樣想法的還有幾家,而不得參與承擔會館的人心里也不能痛快,只怕又要生事。
顧同大力拆自家的臺,道:“他們不是不懂義,懂著懂著,看到了利手就會自己動,您可千萬別看著他們一時像模像樣了,就覺得他們改好了,他們管不住自己的手。得您時不時管上一管。”
祝纓道:“知道了。”
“咦”
“天不早啦,明天還要拜年呢,早點兒睡。”祝纓說。
顧同故意小聲抱怨:“又不說明白了。”
祝纓也不理他,將雙手背在身后,踱回房里休息去了。
顧同雖然小聲抱怨,仍是相信老師是有辦法的,他等著看自家祖父計較失敗的笑話。
哪知整個新年祝纓都不曾提“把持同鄉會館”這件事兒,與此相反,她又新設了兩處同鄉會館,再指派兩家鄉紳派出族人,拿著她的書信、名帖,再往兩個地方設館。
這兩處便不在本州了,是在更往北的鄰州的兩個府。當地的知府一個是鄭侯的舊人,一個是老鄉陳巒介紹給他的人脈。
顧同眼珠子驚得快要掉了下來,心道:不能夠呀難道老師的辦法就是每家給一個這算什么解決把持同鄉會館的法子這不得叫他們各計私利,把福祿縣的局面給敗壞了就算是分好處,也不能這么個分法呀分明是一盤散沙
他找祝纓再次進言,祝纓道:“知道了。你來,有事要你去做。”
他們的新刺史定了下來,原大理寺的少卿冷云
冷云的任命在新年初七日之后頭一道旨意中被確定了下來。
自從邸報上公布了消息,全州上下大小官員都在等著他到任,以為他能趕上安排春耕。唯有祝纓知道冷云是什么樣的人,她盯著福祿縣收麥子、又將麥種等加以回收,自顧自地又熟練地安排了自家春耕事物。依舊是由縣衙做主,統籌全縣之耕牛一類。收割宿麥、播種水稻都是大事,又人人忙碌,顧同也被她支使得團團轉,暫時將同鄉會館都放到了腦后。
租金賬冊等都造好了,州城那里本州別駕發了公文來新刺史快到了,各州、府官員齊聚本州邊境迎接。
祝纓春耕之事已安排完畢,并無后顧之憂,安心帶著項家兄妹等人前往邊境,留下關丞與小吳等看家。
一行人走官道、住驛站,曉行夜宿,到了別駕公文上寫的驛站地點時,已有一多半的本州官員到了,冷云還沒到,別駕等人也還在路上。
又等一日,本州官員終于齊聚,別駕道:“冷刺史是貴胄公子,只怕比魯刺史還要講究些,大家不可輕視。”
京城必然是天下最講究禮儀規矩的,諸位官員信實了別駕的話。大家才過了幾個月安生日子,一聽到一個“魯”字,個個頭皮發緊,想一個魯刺史都如此難纏,不知冷刺史又要怎么折磨大家了冷刺史還年輕,更有精力
大家提心吊膽繃緊了皮在驛館等了一天,人沒到,兩天,人沒到,已有人躁動不安了起來。他們中也有人做官稀里糊涂的,春耕并沒有安排好,這個時候被叫了來,心里十分沒底。本地的縣令讓人日日把公文送過來批閱,臨時在驛館安排了春耕。
足等了五天,冷云才慢騰騰地到了驛館。
一個從未出過京的公子,讓他跑兩千來里地,著實為難他了。
冷云甚至不是坐在馬上而是坐在車上的,兩個小廝將他攙下車。祝纓定睛一看,只見冷云比上回見面時瘦了不少,人也尖出了小下巴,他臉色慘白、雙目無神,走路有人攙著還有點鴨子樣,一張臉上看不出喜怒。
祝纓心道:可真是吃了苦頭了,也是真的不高興了。
冷云有著十幾年做官的底子,也有些貴公子的禮儀,當面沒有罵人、沒有抱怨,說了一句:“大家辛苦啦。讓諸位見笑了,我有些水土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