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天氣尚暖,也還能住人。項樂上前拍門:“誰在里面三娘”
項安從里面拉開了門:“哥大人大娘和江娘子她們都在。”
祝纓走了進去,問道:“怎么了”
小江從里面出來,一面除下罩衫一面說:“死了一個,現有兩個病著的,她在看。沒爹沒娘的,稍沒點眼色就是受欺負的貨,吃也吃不好,挨打倒能先輪上。唉”
這還沒趕上“時疫”的時候,秋高氣爽的,只是傷病。小江是來驗尸的。思城縣這地方,仵作收錢瞎填尸格寫“意外身故”來給劣紳脫罪,已被判了個徒刑。小江就帶著翠香暫時接手了他的活兒。
花姐到了這里,病人就更多了,也是走不開。祝纓只好把江舟調回福祿縣,兼看顧一下張仙姑和祝大。這二人念叨著花姐,總也盼不來,張仙姑逼著祝大寫了張白字條子,讓祝纓不要累著花姐,早點把人帶回來。
花姐現在正在把脈,通鋪上躺著一個干瘦的小姑娘,周圍圍著幾個、一邊貼著墻根站著幾個大小不等的孩子,都眼巴巴地看著。
祝纓道:“你忙,我去隔壁看看。”
隔壁鋪上挺著個少年已經死了。還沒來得及叫人搬出去。
小江低聲道:“他是時常挨打的,春天的時候,打的那一頓尤其的重,骨頭都斷了。也沒人管,自己硬挺著,看著像是好了,哪知道”少年身邊又有個小童在哭。那是少年的弟弟。
祝纓道:“父母怎么沒的”
“病死了。”
祝纓道:“現在騰不開手,先讓活著的將養,死了的去支錢買口棺材先葬了吧。我緩緩手再來弄他們。”
翠香小聲說:“妾、妾可以來照顧他們的只要不嫌棄。”
祝纓點點頭,回頭對項安道:“你甭忙那些了,來丈量一下這片宅子,不會就學,給我攏個數來,這里能蓋多少屋子。”
項安跑過來道:“大人要什么樣的屋子”
“見過縣學的宿舍么就那差不多。攏一個數,蓋起來要多少錢,能住多少人。嗯不用一人一間,人一間也行、七八人一間也行,要有灶房和飯堂,再有個廳能坐著說話。哦,男女分開。再有個班頭。”
她順口嘮叨了一堆:“別處有收留些孤兒棄嬰的地方,這兒也得有啊。”一般這種地方,要么是官府管事兒用心經營,要么就得當地士紳有善心來維持,總的來說,得是有錢有閑還要點臉。否則有不如沒有,極易淪為人口買賣的一個窩點,里面的孩子下場一般不會太好。
祝纓不特別費心在兩縣先弄這個,主要是因為手頭緊。思城縣這是一下子抄到了這么多孤兒,不得不為之。
從黃家抄出來的少年奴婢里,年紀從五、六歲到十四、五歲不等,大部分都懂點事兒了。有聽懂的臉上也帶上希冀的光,也有聽不懂的問著相熟的人。祝纓耳朵動了一動,掃了一眼孩子堆。
準確找到了一個相貌平凡的小男孩兒,他正在對一個更大一些的方臉男孩說著別人聽不懂的話。
巧了,她聽得懂。這是她學了之后有陣子沒用的語言利基族的語言。
祝纓暗暗記下,上前幾步,又不與他們走太近,問:“在這里能吃得飽飯么”她在這個年紀的時候,每天都花不少的心思在琢磨著怎么填飽肚子,坑蒙拐騙的事兒干了不少。有爹娘養都不行,特別容易餓。
孩子七嘴八舌地說:“比以前好。”
“那飽沒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