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祝纓,干的都是些個看起來瑣碎麻煩的事,最終的結果卻是將整個南府都攥在手里。這份本事他就沒有了,也只能被迫服氣。
從老師家里出來,他就下了決心,自家這些人,還得再繼續緊緊皮才好
接著,他又拜會各路親朋,第二站就是舅舅家。
到了舅舅家才知道舅舅病倒了
舅舅躺在床上,荊綱到了床前握住他的手,舅舅張開眼睛看到是他,眼淚就指不住了:“大郎,你回來了,好好”
他的舅母、表弟們在一旁也跟著哭,荊綱問道:“這是怎么了”
舅母道:“你回來就沒人敢欺負咱們啦那個新來的司馬,太欺負人了”
舅母是個鄉下小財主的妻子,也沒讀過什么書,想到哪兒說到哪兒,舅舅喝都喝不住。荊綱聽完才知道,比起祝府君,章司馬才是個手黑的主兒。舅舅家的事兒是可大可小的,章司馬給人往重里判。祝纓好歹給他爹放一邊兒坐著,章司馬好懸沒把舅舅全家抓了游街。
雖說舅舅辦這事兒不能說地道,好好的判,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荊綱安慰了舅舅一陣兒,就不想去見章司馬了。折面子的事兒,跟最大的那個面前跪著哭完了就得了,要是挨個兒都這樣,他的面子也甭想要了看起來是知府能夠壓得住司馬,不如將家人托付給知府
此后幾天,他又拜訪了些幼時玩伴、青年同窗之類,所聽之評價也大差不差。有看不明白的,只說自己的感觸:“章司馬忒會欺負人了祝府君雖也不太好說話,倒還講些道理,也會顧著些人。”有稍能看明白一點的,就說:“章司馬想顯擺自己呢,平日里反而不如祝府君平易近人。說祝府君有公心我服,章司馬,先看看吧。”
灌了兩耳朵,荊綱又去府衙拜訪祝纓了。
大白天的,祝纓這次是在簽押房里見的他。賓主坐下,祝纓笑問:“在外多年,回來還能識得原來的路不”
荊綱道:“路還是那些路,有些招牌卻不太認得了,出了城就更眼生啦瞧著他們種了宿麥,可真是新鮮了下官轄下也是產麥的,只從記事起,南府就沒人種過麥子。如此一來,南府就不愁吃的啦。”
他說著有些羨慕,地方官想出彩也不是很容易,推廣宿麥顯然是個大功勞。他就著力夸贊祝纓關心民生,又略算了一下:“如此一來,就算手生,一畝田的產量至少能多個七、八成了。實在是功在當代、利在千秋啊”
吹捧了一陣兒,荊綱就是不挪窩兒,他也有得講。從自己在府學時的經歷說起,又說到小地方出去打拼的人不容易。從官話的發音,到一些外面繁華之地的學子見聞廣博而自己村氣十足等等。說到最后,也動了幾分真情:“府君如此重視府學,真是南府之福呀。”
“本來也不比人少只眼睛少張嘴的,”祝纓說,“聰明人哪兒都有,不過有些人被耽誤了。我也只好盡自己所能讓他們的路稍稍不那么崎嶇坎坷。”
“南府有福了。”荊綱說。又夸了祝纓將南府上下整頓得“面目一新”,說:“南府偏遠,下官出仕先在儀陽府下面的縣里混了幾年,后來升到別處,人都不知道世間還有個南府。提起來就比人先矮了一頭”
祝纓都耐心地聽著,不時表示出一點贊同,又不著痕跡地引他說話:“如今你總算苦盡甘來了,自己能主政,許多事情就方便了許多了。”
“尚有不足之處,又無什么長輩教授,只好自己摸索。”
“等令郎長大,就有人教他啦。”祝纓很適時地將話題引到了他家里,又問了他一些南平縣里士紳的姻親關系之類,兼及各家風評等等。荊綱所言當然帶著他自己的評價,祝纓都先記下,再與其他的消息來源相印證。
荊綱還隱諱地提到了之前二張案里的張富戶,張富戶有個弟弟,跟荊綱是同學,荊綱提到自己拜訪師友的時候,這個同學很感激祝纓為他們家做主。
祝纓道:“我也不能將所有的事都弄明白,能看到多少,就憑看到的斷案罷了。”
“到底全了他的顏面,人都說賭博的事兒,他也解脫出來了。”
祝纓道:“他且不用這么感激我呢,他弄的那個,就是隱田了。你也知道的,朝廷總是與這樣的事兒斗智斗勇。早些自己報上來,什么事兒都沒有。哪怕我新到的時候,他自家申報,也不至于叫他補這么多的稅。公然翻了出來,嘖只好公事公辦了。”
“那是那是。”荊綱琢磨著這話里的意思有點為難,趕緊另起話頭,“可是有大人在,萬事有法可依,心里有個底,不至于慌亂。司馬果決,斷案又快,從心所欲,他們是有些不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