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沒什么,就是唐師傅被逼的。小吳看這師傅幾個是相當不順眼的,不止為了花錢,而是因為花錢干不出事兒來。眼看著自己等人忙得要死,這師傅四人幾個月來加起來胖了兩圈不止,這要是養豬,貼膘的勁頭不用過年都能宰了來了之后,人人換了衣服新鞋襪現在看起來跟四個胖財主似的也就大人還肯養著他們。
人吃成這樣,活沒干出來,小吳生氣了。
唐師傅如何不想早日制出來呢新技藝就是這么矜持,死活不肯到他的腦子里來。他試了許多法子,后來完全是亂試了于小吳,制糖他是不會,跟著師傅幾人也看了些日子,正常的制法他也大概見過了。后來唐師傅幾乎是亂了章法樣的亂搞,他也看出來了。沒有直說,陰陽怪氣起來也是夠唐師傅受的。
唐師傅脾氣也不敢對他發,一日生氣,將一盆衣服用的水連盆踢了老高,弄壞了柘漿。當時不覺得,次后發現柘漿澄清了不少。唐師傅據此改良了方法,先將柘漿處理一回,再制糖。除了過濾這個手段,不但加草木灰,還加點貝殼粉這原是洗衣服的一個法子。
他之前就帶過一個大的扁平勺子,那個是之前煮糖漿的時候撇浮沫用的,這個活兒說起來很簡單,卻也是其中一個竅門,使得他制的糖比別人的又好些。
此外又試過反復試驗等,最終弄出了一個流程出來。最后結出來的糖細如砂粒,潔如霜雪,才配得上“糖霜”二字了。之前制出來的,多少帶一點淺黃色。
祝纓指著大徒弟小心搬運的甕里的東西,問:“這是什么”小徒弟沒說話,二徒弟說:“糖蜜。”大徒弟咳嗽了一聲。
他們將柘汁加工,上層是糖霜,下層是黑糖。
唐師傅又演示了制大塊糖的手藝,這個就更簡單了,拿結出來的砂糖化了重結。
祝纓從頭看到了尾,又看了小吳一眼,小吳趕緊摸出了一個本子,飛快地記了下來。祝纓道:“你呀罰俸祿你也是不怕的,你也是個小財主了,看來只好打了。”
小吳手一抖,筆落到了地上。
祝纓又問了唐師傅一些問題,比如添加草木灰的比例,熬煮的火候之類。唐師傅一邊回答一看著小吳,小吳揀起來了筆,又記得亂了。祝纓道:“不錯,唔,小吳,去騰幾間空屋子出來,我要試試。”
唐師傅摸索成了,不能量產也是無益的。也不能單靠某一個熟練工匠,還是得能夠讓差不多手藝的工匠都能做,這手藝才算成了。
她打算先弄個作坊,上畜力的絞盤來榨甘蔗汁,本地多山,水磨既多,則用水力榨汁也可以。不像那些寬闊平原上的河流,在這山區設水磨對農田、水運的影響比較小。她還要多留這師傅四人一段時間,定出一個標準來,使普通的人照著做就能制出糖來。
先得要木匠之類做出工具,還要用鐵匠等。
祝纓看了唐師傅一眼,道:“別哭喪著臉了。驗收成了,別人也能做得出來,你們就能領賞錢回州城了。”
她答應的事兒是絕不會忘了,但也不能讓人哄了她。錢都花了,制糖又不是她的長項,萬一唐師傅剛才演示的時候隱瞞了什么關鍵的技藝,她錢不是白花了唐師傅的情緒變化她可是看在眼里的。這老師傅這作派,一看也是個有自己小算盤的人。巧了,她也是。
得別人來試。
小吳心道:就該這樣他又心疼起錢來,唐師傅花了這許多錢,還要再領著賞錢走真是便宜他了
祝纓看了他一眼,小吳說:“小人這就去騰屋子”
祝纓又對師傅四人道:“你們這些日子也辛苦了,休息幾日,他們早一日做成了,你們就能早一日回去了。要是手腳快呢,六月末我去見刺史大人,興許還能捎上你們。”
師徒四人才稍稍提起了一點精神,恭送她離開。
祝纓一走,三個徒弟就圍著師傅。小徒弟道:“師父,知府大人這是真的要放咱們走,還是故意拖延的呢”
某些官府的信譽太差了,服徭役也是這樣的,說好的二十天,一拖拖成四十天,再拖拖成兩個月,拖來拖去給拖成個長工。離京城越遠,這種事兒越沒天理。
唐師傅語氣蕭索:“等著就是了你有辦法”
沒有,有也是不敢的。這些衙門里的人,一個人長了八百個心眼子,比起這些小官小吏,知府大人都算是憨厚淳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