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坊在急速的擴張,無論是雇人、進料、建新坊、買新牲口等等,都是需要錢的。且出的貨有一些是自家直接往外銷的,譬如往京城里賣的糖。
大宗出貨的東西,需要自己也有一個銷售的渠道,否則就由著販賣的大商人低買高賣了。所有的東西,產地收購的價與最終的零售價相差都會比較的大。純給人家出苦力了。
自己售賣,就又涉及到一個“回本”的問題,什么時候賣出去了,什么時候錢回賬上。不比直接賣給來進貨的商人,一手交錢、一手交貨。
兩樣都有風險,也都有好處,項安選擇了兩種都兼顧一些。如今十一月底了,按習慣,年底是各處結算的時候,無論是分紅、發工錢還是結原料錢等等,她都需要現錢流轉。
這個道理何達也懂,大家都是內行人,一說就通。張興雖是何達的熟人,項安又跟他不認識,也不知道他的信譽如何,所以開始交易必得是現錢。
何達從中搭了個話,自己也有了點面子。張興看了貨,先進二百斤打算小試一下,講定這趟買賣要是順利,下次再來進貨。如今錢貨兩訖,項安同意如果他過來,即便項家糖坊賣斷了貨,她也設法從官糖坊里給他調一些糖,張興非常滿意。
項安又收回一筆成本,讓人上了賬,用這一筆錢支付了新買的四頭騾子錢、又預付了新坊的水碓訂金、整修了一處小院作為小女工的宿舍。學徒工價格便宜,幾乎沒有什么工錢,相應的就得包個吃住好點兒的還得給衣服。打育嬰堂里出來的小女工年紀又小,又沒個別的去處、擱在外頭也不放心,不如自己一個宿舍,這樣既防止她們受到一些額外的侵害,也方便管理,到點趕去上工就行了。
他們將一筆買賣做完,孟氏還不知道哩。
她正在番學里看自己的“宿舍”。
這是一種極新鮮的體驗,身為一個前府城、現州城的土著,孟氏對官學并不陌生,也知道官學會為一些學生宿舍。但那都是年輕讀書人才享有的好事,她,一個半老婦人,孫子都有了,跟一群年輕的小姑娘一塊兒念書
她倒樂意,就是有點兒怪。
孟氏抬手攏了攏鬢邊發,她的行動已不如年輕時利落了,看著小姑娘們活蹦亂跳的,心道我哪怕再年輕十歲
這些都是山里的女孩子,原就比人更潑辣些,說著些她聽不甚懂的話,偶爾蹦出幾個她知道意思的詞。守寡后為了養家,她甚至動過往山里販貨的念頭,像針、絲線之類的好貨,山里人很難生產得出,走一趟都是重利。終因勢單力孤、兒子又小需要照顧,不得不轉而往更安全一點的州城進貨到府城販賣。
一晃二十年過去了,歲月不饒人吶
孟氏又看了一眼這個“宿舍”,一間門房里幾張床,也有桌椅、衣柜、盆架等物。除了一間門房里住四個人稍擠了一點,小康人家嬌養的女孩兒也就住這樣了。
領她來的女役道“您、您晚上要回家呢,就得掐好了點兒,不好總進進出出的”
這女役孟氏也認得,是街東頭那個酒糟鼻子的閨女,酒糟曹子老姚在衙門里當差,衙門里選人,他就把女兒也弄過去參選,反正最后選上了。現在又被調過來看守番學了啊
兩個熟人,平常在街上見的時候是你叫我一聲嬸子,我叫你一句大侄女,身處番學,卻不由自主地想說幾句“官面上的話”。
孟氏道“有勞,我省得,不會給學里添麻煩的。”
兩人客氣了幾句,姚小娘子道“您不住這里,也可以過來歇晌,只不許帶外人進入,那是犯禁的事兒。”
“好,明白的。”
一一講完,孟嬸子摸出兩塊繡帕塞到姚大侄女手里,笑咪咪地道“我進來心就慌,見著了你才算安心了。”